她急急忙忙地把衣服曬了, 趕在趙行槐起牀、沈梅花回來之前,從廚房偷出剩飯, 用過瓷碗裝着, 藏在衣服裏匆匆往外走。
回到樹邊時, 傻子還站在樹底下, 但不是在看鳥窩, 而是踩在樹杈上, 很努力的把什麼東西往窩裏送。
蘇丫定睛細看,他雙手捧着的是一隻嘰嘰喳喳的鳥,鳥叫聲有點悽慘, 一邊翅膀也撲騰不起來,像是受了傷。
所以傻子站在這兒不是爲了掏鳥蛋,而是把受傷的鳥送回去
天底下還有這麼善良的精神病麼
蘇丫耐心地等着,當他跳下樹後,她輕聲叫道:“喂,過來我給你點好東西。”
傻子聞言朝她看, 面頰瘦削眉目英挺,只是臉上黑成了一團, 讓人什麼也看不清。另外他每天傻氣沖天, 導致沒幾個人樂意盯着他細看。
蘇丫見他面露不解, 衝他晃了晃手裏的碗。
“飯吶, 你想不想喫飯”
傻子立即兩眼放光,跑到她面前去,和她一起蹲在牆角。
這年頭種地的人都喫不飽飯,更別提無親無故沒田沒地的流浪漢,估計一年裏餓肚子的時間比飽的時間都多。
剩飯一點也不香,還冷冰冰的。蘇丫卻看見傻子的喉結肉眼可見地滾動了一下,顯然餓得要命。
“你喫。”她把碗遞過去。
傻子躍躍欲試地伸出手,捧住碗,看了半天搖搖頭,遞迴蘇丫手裏。
蘇丫疑惑,“你不餓嗎”
傻子繼續把碗向前推,嘴裏模模糊糊地說出一個字。
“你。”
蘇丫恍然大悟,明白了他的意思,擺手道:“我不餓,還是你喫。這種沒油沒鹽的東西也喫不飽人,頂多讓你餓不死。”
傻子定定地看着她,眼裏有感激一閃而過。蘇丫沒來得及捕捉,就看見他低下頭,徒手抓碗裏的飯粒,狼吞虎嚥地喫起來。
蘇丫還沒見過人這麼喫飯的,心生憐惜,慈愛地看着他。
“別急,慢慢喫以後家裏要是有,我還拿來給你。”
要是對方能帶來一個隱藏任務,送她積分就更好了。她的要求也不高,有個三分四分的就夠了。
剩飯本來就不多,傻子三下兩下喫完,擡頭衝她嘿嘿一笑,嘴角還沾了兩顆飯粒。
蘇丫問:“喫飽了嗎”
他點頭,扭頭就跑。
喫飽都不知道說聲謝謝,看在他是傻子的份上,就原諒他吧蘇丫回頭朝家走,走着走着發覺不對勁傻子居然帶着碗跑了
沈梅花是連家裏有幾根針都記得清清楚楚的人,要她發現碗少了,那還了得
蘇丫朝他追去,衝着他的背影喊:“等等把碗還給我”
怕村子裏的人聽見說閒話,她把聲音壓得很低。傻子也不知聽沒聽見,總之跑得飛快。
跑到一個小巷子裏時,他陡然停下來,兩眼看着前方。
蘇丫追上去,衝着他的後腦勺就是一計大栗子,罵道:“你個小王八蛋,喫完飯連碗都端着跑,小心下次我不給你喫的了。”
傻子沒回頭,揮揮手,眼睛仍看着前方。
蘇丫察覺不對勁,躲到前後朝他看的方向望去,只見趙行槐騎在自行車上,正在和玉蓮說話。
趙行槐今天穿得也是一身白衣服,和白白嫩嫩的玉蓮站在一起,看起來十分登對。
兩人顯然也是這麼認爲的,跟對方說話時特別和顏悅色。玉蓮再也不會不耐煩,趙行槐一向冷酷的臉上甚至帶上點笑意。
微風揚起他們的衣角,也將他們的聲音送進蘇丫耳裏。
“行槐哥,你上次送我的洋肥皂真好用,我天天拿它洗澡,別提多幹淨這個得多少錢啊”
“不貴,一塊錢而已。”
“一塊錢這麼貴啊那我都還不起了。”
“不用還,我和根兒從小一起長大,他家人就是我家人,他媳婦咳咳,總之這點小東西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唉,行槐哥你真好,比根兒好多了,蘇丫真是運氣好”
蘇丫面無表情地聽着,最後太陽出來了,趙行槐戴上帽子,跨上他的二手僧帽牌自行車,一腳支在地上,一腳踩着腳蹬子,格外氣度不凡地衝玉蓮揮揮手。
全村就這麼一輛自行車,也就他這樣一個好看的男人。
玉蓮看得面若桃腮,手臂還在不經意間擦過他的手指。
趙行槐去鎮子裏了,徒留她一個人站在原地,心臟怦怦跳個不停,好一會兒才鎮定心神,若無其事地走回家去。
看二人現在的感情,頂多隔着一層窗戶紙,一捅就破。
蘇丫收回視線,冷不丁地撞上傻子的眼神。對方別有深意地看着她,像是在暗示什麼。
蘇丫沒好氣道:“看什麼看”
傻子又開始傻笑,把碗朝她腦袋上扣。
蘇丫一把搶過來,拿在手裏就走。
回去的路上,趙行槐和玉蓮的對話在腦中徘徊不去。
蘇丫懶得管他們的事,這次三個任務,沒有哪一個要求她攻略趙行槐,也沒有哪一個要求他們最後必須在一起。所以趙行槐無論勾搭誰都和她沒關係,她只要認認真真完成任務就好。
如此想着,她用力晃晃腦袋,把念頭撇去,跨進門檻。
忙了一早上,她還沒來得及喫早飯。早飯又是那稀得要命的清湯寡水,以及幾片醬瓜,讓她毫無胃口。
她要喫肉,她要把自己養得細皮嫩肉,她要變美。
蘇丫把視線投向院裏那幾只雞,鼻子裏彷彿已經嗅到雞湯的濃香。
趙家只有雞和牛,喫牛有點難度,喫雞卻可以無聲無息、速戰速決。
她剛準備想個好辦法,就聽到腳步聲從院外進來,沈梅花從菜園子裏摘來一條苦瓜和兩隻茄子,看見她就說:
“你沒事幹是不是沒事幹就摸摸雞肚子裏的蛋,我老覺得它們把蛋下到別人家窩裏去了。”
摸蛋繼揉麪、牽牛之後,蘇丫迎來第三樁難事。
不做露餡,做了更露餡。
她努力裝出熟練的樣子去抓雞,可兩條腿的雞比兩條腿的她靈活多了,一扭頭就從她腿邊衝過去。
她不但沒能抓到雞,還被地上的碎石絆到腳,面朝下地摔了個大馬趴。
沈梅花無語道:“你上頓沒喫飯還是怎麼連只雞都抓不到,越來越沒用了。”
蘇丫爬起身,拍拍褲子繼續抓。好不容易抓到只雞,她把手伸到它暖烘烘的肚子底下,摸來摸去,就是不知道蛋應該在哪裏。
沈梅花還在等她的回答,不耐煩道:“你摸到了沒有”
蘇丫實在不在行,只能搖頭。
“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以爲裝傻就能偷懶是不是我讓你偷懶”
沈梅花去屋子裏拿笤帚,蘇丫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涌出一股沸騰的熱血。
非打即罵的日子該結束了,她得讓沈梅花知道點厲害。
她左右看看,心生一計,拔腿就往牛圈跑。
沈梅花從屋裏拿了掃帚出來,卻沒看見蘇丫的人,這時牛圈方向傳來牛的叫聲。她心想肯定是躲那兒去了,便操着掃把往那裏追。
蘇丫的確是躲在牛圈裏,卻不是在躲她,而是在蹲守她。
看見沈梅花過來後,她屏住呼吸瞅準時機,從兜裏掏出一把納鞋底用的錐子,狠狠朝牛屁股上一紮。
“哞”
正在喫草的水牛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痛吼,發動四蹄狂奔向前。
沈梅花就在他衝鋒的路線上,它一低頭把她頂在角上,發力狂奔。
沈梅花來不及驚叫,人便已經騰空,粗壯的四肢努力拍打,可再有力也比不過牛,怎麼都無法掙扎下地。
強烈的顛簸弄得她頭暈目眩,水牛如同小型坦克,直直的衝破院門,一路向西。
蘇丫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走到井邊洗乾淨錐子上的血,這才走到外面喊:
“不得了了,牛發瘋啦”
村民們本就聽見動靜,又聽她這麼一說,各個都捧着飯碗跑出來看。
“他們在那裏”
“不對不對,又到溪邊去了”
“他們過橋了”
看熱鬧的很多,想幫忙的很少。
那可是水牛啊,一頭得有千斤重,誰敢冒冒然然上去幫忙一個不小心,骨頭都要被它踩碎了。
“怎麼辦”
蘇丫經過兩個世界的鍛鍊,已經很懂得一些演技,兩手互絞急得團團轉。
村民們朝她投來同情的目光,安慰她不要擔心,沈梅花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情的。
沈梅花是不是吉人不知道,但她的運氣的確很好。上午被水牛頂出去,下午才被人擡回來。
放到家裏的木板牀上一看,渾身上下只有背上被堅硬的牛角擦破了點皮,此外一點傷都沒有。
聽說是等牛跑累了,停下後別人才把她弄下來的。牛也被牽回來,蘇丫主動對那人道:“多謝大家了,你們白天都得幹活,嬸嬸和牛就交給我吧。”
她說着就接過牛鼻繩,牽着往牛圈去。
村民們紛紛感嘆,說他們家有個好媳婦。
蘇丫給食槽里加滿乾草,摸摸牛的耳朵說:
“今天讓你喫苦了,以後我一定好好餵你。”
牛聽不懂人話,只覺得耳朵有點癢,小扇子似的扇了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