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自屋裏傳來老婆子聲音說道:“真兒,給奶奶再拿些酒來喲!”
真兒應了一聲,才半會兒就從廚房裏抱了一大壇酒搖搖晃晃走出來。
琴婉綾趕緊上前替他接住,又讓他去取個碗來,於是倒了一些進碗裏,最後才讓他捧着酒碗進屋。
她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面帶淺笑,擡頭的時候正好看到宮淇赫面無表情看着她,於是笑臉一收,連忙喚了一聲:“公子……”
而後又補充道:“您的傷……”
宮淇赫目光一動不動熾熱地看着她,良久才說道:“我沒事。”
阿九剛纔還氣呼呼的,心裏不斷責怪琴婉綾忘恩負義丟下他和宮淇赫兩個人,才片刻不到就拉聳着腦袋跑過來了,委屈道:“哪有嫂子這樣說走就走的,還得我跟師兄都擔心你。”
琴婉綾解釋道:“因爲那邊先生生的是水痘,而我正好之前又長過,就想……”
阿九愈發不開心了,只剩下吹鼻子瞪眼。
先生先生,琴婉綾纔回來多久,頭頭尾尾提到的都是那個什麼先生,不就想了個水痘嗎?還能有什麼能耐?
琴婉綾有些窘態,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那位先生的事,整個人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後面的話。
宮淇赫突然溫柔道:“還過去嗎?”
琴婉綾愣了一下,隨即淺淺點了點頭。
宮淇赫又道:“那就吃了飯再過去吧,也還沒有喫飯,也不差這一時。”
琴婉綾錯愕,整個人只剩下木訥點頭。
她轉身看着還沒弄好的飯菜,於是走過去動手洗起菜來。
宮淇赫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只覺頓時心頭一暖。
他亦是走過去,拿起剛纔老頭子還沒弄好的山雞亦是跟着忙碌起來。
琴婉綾再次錯愕,第一次見宮淇赫弄這些瑣碎的東西,不知道因爲新鮮還是不可思議,她忍不住抿脣而笑。
想了下,她輕聲喚道:“公子。”
宮淇赫停下手中正砍着雞肉的刀回望了她一眼。
琴婉綾兩溼溼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兩下,而後又過去替他挽起衣袖。
“這樣會方便許多。”她含笑道。
宮淇赫亦是錯愕,隨即笑容滿滿附上他的顏,險些俊得她流下口水。
阿九在一旁悶悶看火燒飯,是不是向他們兩個投入一個接一個受傷的小眼神兒,最後心一沉,索性看着竈臺裏熊熊燃燒的火。
沒說話,不知道爲什麼他只覺得他的鼻子酸酸的,好像特別想哭。
房間裏,琴婉綾正在收拾桌子上的書,看上去像是剛剛被用過,如今有些散亂,與整潔的房間毫不搭調。
將書本疊起來,放在兩側,琴婉綾轉身又去燒了一壺茶。
想了想,她提步出門,不停地張望着不遠處的。
付龍君問道:“不知道付某能不能幫得了婉小姐。”
  琴婉綾收回目光:“我見前面有好多草藥,好像沒有可用於輔助治療水痘的……”
想了想,又說:“我去後山看看那兒有沒有可用的草藥,你先休息,我一會兒便回來。”
“婉小姐!”付龍君情不自禁喚道,待琴婉綾回頭一臉不解地看他,他又不覺有些尷尬起來,於是說道,“連累婉小姐了……”
琴婉綾笑笑:“我不過是舉手之勞,相比付公子無條件給予這裏的百姓做這麼多事來說,實在不值一提。”
付龍君微微淺笑。
琴婉綾燒了水泡了茶回到門口的時候,聽到付龍君輕輕咳嗽的聲音,於是不由加快腳步進了屋,擔心道:“你病症未愈,怎的就下了牀?”
付龍君肩披外套,伏案作筆,聽到聲音便擡頭看她,淺笑道:“這病雖有時候難受,卻也不限制了手腳,反倒是我把心思投到其他事上面去,還忘了它。”
琴婉綾走過去,看着他又低頭寫了起來。
付龍君在這裏是個教書的先生,房間裏幾乎擺放的都是書,見他正在扶筆寫字的案桌上,左右也都跌了好幾層高高的書堆,只空得中間一地還能容他擠一擠。
她隨便拿了一本放在最上面的,翻開。
書裏只刷了滿了一條條筆直的線,卻不曾見到半點字跡,不禁問道:“付公子,這書裏怎麼沒有字?”
付龍君停下笑笑,解釋道:“這是我用來寫了課的,外面成文的書太貴,而且要到集市上還需走十里路,走的累,提着回來也累,況且買了回來還不一定都有自己想要的內容,若是我出去買了紙回來,裝訂成冊也不難,想教學生什麼東西便寫進去,也不怕了沒書。”
琴婉綾道:“這法子雖然好,但是村子裏的娃娃畢竟不多卻也並不少,若是一個娃娃人手一本,這工作量也是不容小覷。”
付龍君悵然道:“雖如婉小姐所說這般,可倘若不寫,待到我病癒再補,那就趕不及了。”
琴婉綾看着他眉頭緊鎖的樣子,也明白他付出這麼多心血在此便是打從了心底不捨,於是只能說道:“寫亦是要寫,但是身體纔是本錢,縱使它都寫完了,你若是又因此拼過了頭另外傷着,學生沒了先生,又該怎麼辦呢?工作再重要,也要勞逸結合,適當地休息一下才好。”
付龍君笑笑不再言。
琴婉綾瞥見旁邊的已然燒到底的煤油燈,拿了起來走出去,片刻後回來,已經讓她滿滿地加上了。
昨日她看的時候,這燈油還一半以上,今日再見卻已然見底,大概是付龍君昨晚挑燈書寫,才如流水般花了它。
付龍君放下筆,捏了捏鼻樑,眼睛有些發澀得厲害,繼而苦笑道:“是得如婉小姐說的,休息一下才好。”
看他呵欠連打不斷,琴婉綾趕緊過去替他取了披在後面的外衫,又扶他過去躺下,蓋了被子,才鬆了一口氣。
付龍君是真的累了,竟說睡便睡着。
呼吸均勻,估計也雷打不動了。
如此看他睡臉,比起她當初在丞相府上見到他時更加顯瘦了許多。
付龍君,大概是真的情傷到了最深處,才一個人來到這裏不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