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幾, 便得了迴應。
“誒,灰珠姐姐我來了”走廊不遠處小跑來只端着盅熱雞湯的紅毛狐狸,身上也穿着一席粉紗襦裙,只是額前有縷白毛,瞧着甚是靈動可愛。
她跑到灰毛狐狸身前站定, 獻寶似的遞上手裏的雞湯, 邀功道:“朱大廚給公子燉的鮮雞湯好了”末了還補充了一句, “這次我真沒偷喫”
被喚做灰珠姐姐的灰毛狐狸聞言打量了下紅毛狐狸的狐吻,見那處乾淨, 連鬍鬚都沒沾着湯汁方纔信了她的話,壓低嗓音道:“這幾日採夜上仙大婚,公子心情不好,白鵝你可千萬注意着些,別惹公子生氣難過纔是。”
“我曉得我曉得。”紅毛狐狸也壓低了嗓音,“真的沒偷喫, 我還囑咐了朱大廚這幾日都別做元宵了, 做了也別放桂花,採夜上仙最喜歡喫這個,怕公子睹物傷心, 聞到了又難過落淚。”
“唉”灰珠長長嘆了口氣,“不說這個了, 你快與我將窗關上, 然後趕忙將早飯給公子送去, 等會湯涼了就不好了。”
“好的”
白鵝應了一聲,與灰珠疊羅漢似的站起把那扇窗戶關上,仔細整理了身上的襦裙後又學着婢女模樣繼續朝天字一號房走去。
她們走到門口時也不敢貿然進去,先敲了敲門,小心喚道:“公子您醒了嗎”
裏頭默了須臾,傳來一道悶悶的聲音:“醒了,你們進來吧。”
灰珠和白鵝聞言這才推開房門進去。
甫一進門就聞見了淡淡的酒香,頓時明白昨夜公子大概是伴着雨聲又醉了一夜。
她們擡頭在屋內環視一圈,沒見到半個人影,牀榻那處也是空蕩蕩的,可剛剛公子明明迴應她們了啊。
於是灰珠又喊了一聲:“公子您在哪兒呢”
“我在這。”低悶的聲音從窗邊的貴妃榻處傳來。
那貴妃榻上擺着三個毛絨絨的雪白軟墊,再一細看,原來其中一隻軟墊不是軟墊,而是一隻通體雪白的小雪狐,因爲用蓬鬆綿軟的狐尾整個圈住自己,連頭也埋了進去,乍一看就像旁邊的軟毛白墊,還認不出來是隻小狐狸。
而白狐狸聽見了她們的呼喚聲,便將頭從軟毛中冒了出來,豎起頭頂上兩隻尖尖白耳,左右抖了兩下,一雙黑水銀似的眼睛眼巴巴地朝兩隻狐狸望去,見來人只有她們兩人,便籠起一層濛濛的水汽,連豎起的狐狸耳朵也傷心地耷拉了下去正是她們在苦苦尋覓的公子漠塵。
“公子,您又喝了整夜的酒嗎”灰珠心疼地將醒酒茶捧過去,“頭痛不痛呀喝點醒酒茶吧。”
其實沒喝整夜的酒,漠塵根本不勝酒力,更何況喝的還是後勁極大的仙酒,兩口下肚就醉倒了,在貴妃榻上睡了一夜。
只不過漠塵不想費力解釋。他本就傷心難過,神色懨懨連話都不想講,人形也懶得變,便伸出右前肢只用爪尖撥去茶蓋,吐出粉色的小舌舔了幾口那醒酒茶。
他吧咂了兩下這茶水,聽着窗外的綿綿細雨,頓時悲從心來,悽哀道:“這茶比我的心還苦”
說完,他又垂下頭,把狐吻埋進尾巴的軟毛裏,泫然欲泣道:“採夜上仙大婚,而我只是個散仙,沒有登上那九重天的資格,連他的婚禮都不能參加,今生我怕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兩隻小狐狸心道:要是您真能去參加採夜上仙的合籍大典,恐怕他的仙侶會生撕了您。
不過見平日裏精心服侍的公子如今這般傷心,兩隻小狐狸都心疼極了,白鵝連忙上前安慰他:“公子別難過啦,採夜上仙已經大婚,木已成舟,您又何苦爲了一個有夫之夫這樣作踐自己的身體呢”
有、夫、之、夫。
漠塵被白鵝這一支穿心箭刺得傷心欲絕,可是白鵝說得也沒錯,人家採夜上仙都成婚了,於情於理他都不再該惦記着人家了,不然這要是傳了出去,說不定他連與採夜上仙做
好友的機會都沒了。
漠塵心裏悽悽慘慘,整條狐狸團也不團了,只攤成圍脖似的一長條,直蹬瞪地挺在貴妃榻上黯然神傷。
見公子因爲白鵝的話傷上加上,灰珠瞪了白鵝一眼,趕緊把雞湯呈上,婉聲勸道:“公子,這日子總歸還是得過下去的,您好幾日沒喫東西了,朱大廚給您燉了鮮雞湯,您要不要嚐嚐”
貴妃榻上白狐狸動也不動,抖了兩下鬍鬚吐出悶悶的五個字:“不喫,沒胃口。”
這天下哪有狐狸不愛喫雞的
漠塵以前再怎麼傷心難過,也從未說過不喫雞,灰珠和白鵝都慌得不行,掀開盅蓋又往漠塵那邊推了推:“朱大廚給您加了板栗呢,又香又軟又甜,公子您真的不願喫嗎”
其實漠塵聞見那板栗雞湯香一開始說不喫的心就蠢蠢欲動了,他聳了聳鼻尖,狐吻尖上的鬍鬚也跟着顫,頭頂原本耷拉着的狐耳也豎了起來,偏偏他還一副“哎呀我是真的不想喫”的驕矜模樣。
原型就是有這些不好,心裏想着什麼根本藏不住。
白鵝灰珠服侍他不知年歲幾何,早就摸透了漠塵心裏那些小九九,兩隻狐狸相視一笑,白鵝就揚嗓道:“公子,要不您到大堂去喫吧,前幾日客棧裏來了一家人,他們一家子喫飯瞧着可香了,光是看着他們飯都能多喫幾碗呢。”
“是呀是呀。”灰珠應聲道,“我以前只聽說過有開胃菜這一說法,沒想到光看別人喫飯都會覺得自己也餓了呢。”
“那叫秀色可餐。”漠塵終於翻了個身,說完這詞兒琢磨一會好像也不應該用在這處,但眼下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
榻上白狐狸跳下地去,一陣明光過後,屋裏脆嫩的青色地上就站了個白衣少年,身量纖細,脣紅齒白,一雙丹鳳眼透着矜貴氣,少年卻偏偏眼眶微紅,也許是這幾日晚上偷偷在被窩裏抹淚的緣故,那紅一時半會褪不去,瞧着就可憐。
他細眉微蹙着,像是無可奈何才妥協般的說道:“你們說得這樣稀奇那我就去大堂喫罷。”
白鵝和灰珠趕緊捧着雞湯跟上,引着漠塵去客棧大堂三樓的貴客包間坐下。
妖精客棧佔地極大,光是客棧大堂就有三層,更別提客棧其他部分。
而客棧大堂又稱飲月堂,是因爲大堂乃是圍樓狀的建築,中間有池圓湖,湖中央有表演的舞臺,天晴的夜晚月亮倒映在湖中,美人與月共舞那場景別提多美,賓客坐在樓上便可欣賞這等美景。
只是最近博物洲連下了三個月的雨,客棧裏的人已經三個月沒見過月亮了,這飲月舞臺只得擱置不用,沒有美人在上面表演了。
漠塵平日裏模仿着九重天那位劍神雲採夜清冷孤傲的扮相,端的也是一副矜貴清冷的散仙模樣,博物洲但凡見過散仙漠塵的人都贊他氣質出塵,猶如謫仙,可只有親近的人知道漠塵內裏性格綿軟善良,如他仰慕採夜上仙舉世無雙的容顏一般,他也喜歡看飲月舞臺的美人們跳舞,還喜歡撲蝴蝶。
只不過這些都得小心藏着,這隻小狐狸可好臉面了。
在三樓落座後,漠塵第一件事就是探頭去敲那飲月舞臺,見上面沒有美人,有些失落,問灰珠:“今天蠻蠻1姐她們不跳舞嗎”
灰珠告訴他:“不跳,這雨都下三月啦,蠻蠻姐說她們要是跳舞的話會被揍的,這次大雨真不是她們弄的。”
“唉”
漠塵只是嘆氣,神色更加懨懨了。
白鵝見狀有些焦急,試探性地問道:“不如婢子去叫小蝶她們過來陪您玩玩”
“算了。”漠塵說,偷覷一眼那盅雞湯,蹙眉道,“我還是喫雞.吧。”
說完又看向樓底,問白鵝:“咦,你們說的那秀色可餐的一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