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夜深人靜,但其實時間並不算晚,正常的城市家庭都還沒入睡,如果豎起耳朵仔細聽,也能聽到樓下傳來極細微的電視聲,表明老茶也還沒睡,大概正以“農民揣”的姿勢趴臥在電熱毯上,津津有味地看着舊時的武俠片。
星海……他聽不見星海的聲音,但卻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它一定正趴在嬰兒牀裏,在睡夢中遨遊周天萬界。
在這種時候,他總會像個古希臘的哲學家一樣思考,思考自己的存在意義——對於星海、菲娜、老茶來說,他究竟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存在呢?或者說,對於它們來說,他的身份是什麼?
對於星海來說,他覺得自己在扮演着父親、兄長、導師的角色,盡力引導這隻膽怯可憐的精靈走出曾經的陰影。
對於菲娜來說,他大概是所謂的大內總管,同時又是合作關係,爲它能過上舒適的生活而忙前忙後,而他也能賺到自己的那份小錢錢。
至於老茶,老茶是前輩,是長者,悲天憫人,身具大智慧,值得敬仰。
然而,只有當他面對理查德的時候,當他與理查德互相污得不亦樂乎的時候,纔是他最輕鬆的時候,可以放心地摘下自己的面具,不用再扮演父親、兄長、導師、總管、後輩等角色,只要平平常常地成爲自己就好。
所以,理查德是損友。
人生總要有個損友,可以互相毫無顧忌地開玩笑,日子纔會變得輕鬆。
玩笑並不好開,無論是星海、老茶還是菲娜,往往都無法理解他的幽默和玩笑,只有當他面對理查德和小雪直播間裏的網友們時,才能享受到自己的玩笑被秒懂的愜意,甚至更進一步互相開玩笑。
然而網友不常在,某種程度上,理查德是知音。
知音少,絃斷有誰聽?
當然,他只能對疑惑的郭冬嶽說:“那隻鳥飛出去放風了,等它玩累就會自己回來。”
郭冬嶽正往店裏張望,聞言不由一驚,“你把它放出去了?”
“沒錯。”張子安說。
郭冬嶽聽得怔往了,盯着張子安的臉不住地打量,“你是說真的?難道你不怕它被別人捉走,或者找不到回來的路?”
張子安很瀟灑地說:“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他不能說把理查德收回至手機裏了,只能以此來掩飾。
郭冬嶽半信半疑,他本以爲張子安把理查德放到二樓了,但仔細側耳一聽,卻沒有聽到二樓傳來它的叫聲。除非張子安把理查德的嘴綁住了,否則它不可能這麼長時間一聲不吭。郭冬嶽發覺自己越來越看不懂眼前這個年輕的店長了,他似乎沒什麼錢,一談到錢時就會很緊張,但又似乎很大方,竟然敢讓那麼珍貴的灰鸚鵡自己飛出去玩……
張子安把烤串上的取下來放在菲娜和雪獅子的獅子的食盆裏,看着它們呼嚕呼嚕地喫,把老茶的一份單獨放起來,準備等回來以後再老茶用微波爐熱熱再喫。
張子安從泡沫保溫盒裏取出一袋子燒麥,向郭冬嶽比劃了一下,“你吃了早飯沒?沒喫的話不用客氣。”
郭冬嶽搖頭,他倒不是客氣,而是吃了早飯纔來的,另外他也嫌外面的飯不乾淨。
耐心地等兩隻貓和張子安喫完了,他看了看錶,問道:“咱們什麼時候出發?”
張子安滿嘴的燒麥還沒嚥下去,噴着渣子含糊不清地說:“彆着急,馬上就走。”他隨意抹了抹嘴,拿起掛鎖,衝着菲娜和雪獅子招了招手。
郭冬嶽跟着他一起走到店外,看着他關門落鎖之後,指着菲娜和雪獅子,“它們也去?”
張子安肯定地答覆:“沒錯,就當是遛貓了。”
郭冬嶽怎麼想都覺得懸乎,帶着貓去鳥類養殖基地?之前他只顧着看理查德,沒怎麼留意店裏的貓,此時多看了幾眼,頓時覺得這隻金色貓看起來相當霸氣,無論是形態還是氣勢,都不似尋常的家貓,倒是讓他想起在一些土豪家裏看到的藪貓。然而仔細一看的話,就會發現這隻金色貓的霸氣來自於高傲,明顯與那些渾身透着野性的藪貓不同。
至於另一隻白貓,看着倒是挺漂亮溫順的,緊緊跟隨着金色貓,不離左右。
張子安左右看了看,“你是怎麼來的?開車來的?”
“不是,打車來的,我沒車。”郭冬嶽回答,“我時常出差,要車沒用。”
張子安想起他第一次來的時候是搭蕭顏的車,看來確實如此,這傢伙是實用主義者,不是那種買了車當擺設的人。
大清早的不好打車,最後還是郭冬嶽叫了輛順風車過來,是輛挺新的科魯茲,車主是一位年輕的女性,在app上的暱稱是Jamie。張子安有些擔心她不會同意讓菲娜和雪獅子上車,不過她似乎是個貓奴,一看見菲娜和雪獅子就哇地尖叫起來。
“好漂亮的貓啊!”她把頭探出車窗,“是你們的貓嗎?”
“是我的貓。”張子安指了指奇緣寵物店的招牌,“我是開寵物店的。它們能上車嗎?”
“沒問題啊,上來吧,我也經常帶我的貓坐車兜風。”她很痛快地答應了。
郭冬嶽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張子安帶着兩隻貓坐在後排。
Jamie啓動了汽車,不時地從後視鏡裏看幾眼菲娜和雪獅子。
“你們要去鳳鳴鳥舍是吧?”她隨口問道,“是去買鳥嗎?”
“鳳鳴鳥舍?”張子安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是啊,就是你們要去的那地方。”她的駕駛技術不錯,人也很開朗健談,“離這裏挺遠的,正好我要回家,所以拉你們一程。我老家在那附近,所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