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坦之靠在椅子上揉着眉角,似乎有些失望。
“裁臣,你去吧,領着他們兩個做入門修行,我今兒有些乏了。剩下的人自己繼續按照進程修行,中午之前我要檢查。對了,那個胖子就不要再去做感知力的訓練......答烈,還是你帶着他去吧,帶他去書院藏書樓,把【燃魂決】借出來給他看看。”
安裁臣和親炙俯身:“遵命。”
方坦之起身:“小澤,我今天中午想喫四腮鱸魚,你去釣幾尾來。”
“是。”
說完之後他就是直接上樓去了,這樣懶散的先生倒也真不多見。
安裁臣帶着安爭往白勝書院未央湖那邊走,一邊走一邊說道:“是不是感覺到先生有些對你們的失望了?”
安爭點頭:“是。”
安裁臣笑了笑:“其實這是好事。”
他看起來雖然高高大大,但是眉目溫厚,說話的聲音也溫厚。
見安爭不理解,安裁臣解釋道:“只有在乎,纔會失望......若是先生不在乎你們兩個,也就不會有今日之失望。有希望,再失望,固然是一個讓人遺憾的過程,且從失望再到滿意這個過程會艱辛困苦。但,終究比一直沒有希望要好些。”
安爭抱拳:“多謝大師兄指點。”
“你我師兄弟,不需要說什麼指點不指點,彼此互相交流。我是跟着先生時間最長,所以才落了個大師兄的好處。論天賦,我不及你們任何一個人。若說是還有些什麼優點,或許變得堅持這一處。堅持不放棄,念念不忘,便會有所收穫。先生說,恆這一個字,便是人生最難處。”
安爭心中微微震撼,想不到自己上的第一堂課居然是這個,而且觸動極大。
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聊天,似乎安裁臣對安爭有些親近。他真的就好像是那種溫文爾雅又博學多聞的大哥一樣,說話的聲音就讓人舒服,而且話從他嘴裏說出來並沒有說教的感覺,讓人很容易聽進去。
“就在這裏吧。”
安裁臣在未央湖邊上站住,指了指那條小小的棧橋。
“先生要領你入門的,是對這天地的感知。我知道你之前和親炙已經交過手了,你妹喫虧,他也沒喫虧,但應該知道,你們兩個人若是都盡全力,你一定喫虧。”
安爭點頭:“是的,最終敗的一定是我。”
安裁臣道:“先生的道,粗淺來說分成三個層次。第一個層次爲基礎感知,第二個層次爲細微感知,第三個層次爲天下感知。”
他指了指棧橋:“先生的弟子入門,都要來這裏感知未央湖。我跟着先生的時候,先生就站在現在我站着的位置,我站在棧橋上。先生問我,未央湖裏有什麼東西?我回答,水和魚。先生楞了一下,似乎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愚笨的弟子,所以轉身走了。”
“第二天先生來,我還在這裏,先生問我,未央湖裏有什麼東西?我說,水,魚,蝦。先生氣的罵了一句廢物,然後又走了。第三天先生來,我還是在那裏站着,先生問我未央湖裏有什麼東西?我說,水,魚,蝦,水蟲。”
安爭搖頭:“師兄日日精細,不愚鈍。”
“先生也是第三天才覺得我好一些的,所以纔沒有放棄我。只是後來,我再想更細微的感知就難如登天。親炙是先生搶來的弟子,答烈是先生搶來的弟子,就連小澤也是。你們的師兄樓十二是副院長送來的人,天賦也好,所以就留下了。你們兩個......”
安爭:“我們兩個,是向先生行賄換來的......好多酒。”
安裁臣笑起來:“還不是先生喜歡人,真以爲先生好酒到什麼人都要?若如此,這門下的弟子只怕也就不只是你我七人了。感知未央湖算是入門,答烈在此處三日入門,小澤在此處一日入門,親炙......十五分鐘入門。他們的天賦比我強過太多,我在這未央湖邊足足站了三十五日纔算勉強入門。”
他看着那縹緲的湖波:“先生育人之道與別的先生不同,所以不管先生如何冷落,你只需記住一點,你自己沒有放棄自己,先生就不會放棄你。我在這湖邊三十五日才勉強登堂入室,先生便等了我三十五日。”
安爭心有觸動,抱拳俯身:“多謝大師兄指點。”
“這是你第二次說多謝我了。”
安裁臣走到一邊站住:“你去吧。”
安爭嗯了一聲,然後走上那條小小的棧橋。棧橋大概有二十米長,一米寬。也不知道爲什麼,這未央湖裏一條船都沒有,圍着未央湖一圈都有人居住,卻無人打漁無人遊玩。所以這棧橋沒有船停泊,看起來略顯孤單落寞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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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安爭走到棧橋盡頭,就站在那,深呼吸,閉眼,去感受未央湖裏的一切。
之前他和親炙交手的時候就理解到了方坦之所教授功法的可怕之處......歸於四個字,就是融於自然。處處不是我,處處皆是我。那天在方坦之的小院子裏,方坦之讓安爭和杜瘦瘦感知那棵大樹。杜瘦瘦窮盡心思精力也感知不到什麼,那是因爲他的天賦技能不在此處。安爭感知到了那大樹之中的水分運行脈絡,感知到了一些不同之處......其實那不同的地方,就是親炙。
當時親炙就站在大樹後面,將自己的生命形態完全和一棵大樹同化。所以安爭感受到了的稍稍有些扭曲詭異的脈絡流動,就是親炙。
那天夜裏,方坦之問親炙,你覺得這兩個人如何。親炙的回答是,姓安的那個尚可,至於那個胖子就算了吧。
所以今天在凝眸閣裏,方坦之讓安裁臣帶着的安爭來了未央湖,讓答烈帶着杜瘦瘦取了書樓借【燃魂決】。到底這燃魂決是什麼東西安爭不知道,可他確定方坦之會知道杜瘦瘦適合什麼。
未央湖裏有什麼?
安爭閉着眼睛,去感知,去體會。
安裁臣站在湖邊看了安爭一眼,然後從空間法器裏取出來一本書,翻開一頁,低頭讀書。
與此同時,凝眸閣。
親炙爲方坦之泡了一壺茶放在躺椅旁邊,然後站在那沒有走。方坦之眯着眼睛問:“你有什麼想要知道的?或是有什麼想要解惑的?”
“有,安爭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