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圓地方之內,已經沒有了賓客的身影,也沒有了在這十天之中不斷持續的殺氣騰騰。而一衆執金吾卻都沒有離開各自的崗位身爲李家之中身份最重要的家主李海,正頹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眼神迷離地打量着空蕩蕩的大廳。紫袍之中的繡金沒有了光芒映襯,此刻連同他的神情一併顯得有幾分黯淡。他那隻垂下的右手,正有氣無力地拎着那把從不離身的唐刀;刀刃似有似無地露出半寸,驅趕走了周邊的最後一絲生氣。
穿戴一新的李棠正小心翼翼地坐在自己的兄長旁邊,雙手攥着拳頭,侷促地摩擦着自己的膝蓋,連扭頭望一眼的勇氣都沒有。而李棠身後,那鬍子花白的李靖則一臉苦相,腦海裏飛速盤算着眼下自己最好的選擇。
李海擡了擡頭,微微朝後面探了一眼,嘴裏面輕聲唸叨一句:“師父回去休息了”
“袁軍師受不住累,我便派天罡送他回宅邸了。”李靖急忙單膝跪下,語氣更是畢恭畢敬。
李海不自覺地哼笑一聲,然後擡起左手的食指,不斷揉玩着自己的髮鬢:“李靖。”
“在。”李靖急忙迴應,頭也扎得更低。
“不要那麼多心眼。”李海微微起身,向前探了探身子,對面前的李靖附耳道:“你故意支走袁天罡,是怕他執行家法吧。”
李靖心中一震,沉默片刻之後,厲聲喝道:“家主早已洞悉,你這個孽畜還不跪下”
呵斥聲在天圓地方內不斷徘徊,一衆執金吾皆是偷眼望了過來;而一旁的李棠聽到這裏,急忙起身,左右手分別伸出兩根手指在眼睛上橫着一抹,隨即綻開一團薄霧花粉散盡後,她彷彿脫了一層人影,不再是剛纔李棠模樣。
衆人定睛一瞧,纔看到眼前瑟瑟發抖的人竟是那身穿執金吾制服的金鼻白毛鼠。
她面帶懼色,縮了縮身子,跪在了李靖身後。
李海並沒有任何刁難,只是用左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顯然,剛纔的花粉味道對李海來說太重了。
“家主在上,小的該死”金鼻白毛鼠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在李靖用後腳尖點了點地面後,她這才急忙認罪。
李海聽完,似乎並不計較,只是起了身;跪下的二人,只能看到垂在李海手中的唐刀劃過了視野。
“家主”李靖素來摸不透李海脾氣,咬了咬牙開了口:“是屬下教導無方,才惹出這般亂子。屬下願意領罰,是殺是剮,我都”
“不必說得冠冕堂皇。我知道,這老鼠是你的乾女兒。”李海慵懶的身影,已經越過了金鼻白毛鼠,走向了更深的沙場方向:“放心她和李棠的關係匪淺,我怎麼可能爲難她。”
這番話一說,李靖心中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着實,自打小李棠便是李家唯一一個小女孩,身邊連個同齡的玩伴都沒有;這金鼻白毛鼠本是一隻買來給李棠解悶的倉鼠,隨着李家天精地華,倉鼠在李棠身邊不斷沾染靈氣,這才成了精。雖說這金姑娘天真爛漫,不明世故,但好歹也算滿足了李棠的願想它終於有了一個可以說心裏話的貼身丫鬟。因此兩人關係雖爲主僕,卻情比姐妹。
而小姐的要求對於金鼻白毛鼠來說,自然是高於一切的。所以,在李棠梳妝之際,突然要金鼻白毛鼠扮成自己拖延兩三個時辰,金姑娘想了片刻,便哆嗦着答應了李棠的要求。
畢竟,將金鼻白毛鼠納入執金吾的緣由之一,便是這小倉鼠乃是李家千金的“影舞者”。
當初,李棠離家之際,李家封鎖消息的手段,便是依靠金鼻白毛鼠的變化來控制“小姐失蹤”的傳言。
或許是血濃於水,或許是有其他緣由自打這“李棠”邁入天圓地方的第一步起,李海的眉毛便一直微微皺在一起,拎着唐刀的手也是一併發顫。正是因爲察覺到李海隱約的殺氣,李靖這才發現事件端倪。
眼下,李海已經踱着步子,走到了沙場正中;他擡頭仰望着滿天星色,嘴中失落說道:“那麼說,李棠又走了”
沒有人回答。只因爲李海手中的唐刀,已經出鞘了三寸。泄出來的毫無情緒波動的殺氣,幾乎衝破了層層夜色。
李靖叩頭如搗蒜,腦門重重砸在地上,直道罪該萬死。身後的金鼻白毛鼠徹底被嚇住了,急忙也跟着不斷叩頭。
李海聞也不聞,看也不看,臉上綻出一股詭笑;良久,他挪了步子,在一片低沉的“咚咚”聲中,朝着宅邸方向轉駕而去。
當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後,李徵這才一個躍身到李靖身旁,硬硬伸手攔住了還在叩頭的李靖;此時的老爺子不僅腦袋上全是血跡,就連本是花白的鬍子也似進過了染缸一樣。李徵看到老爺子的慘狀,忍不住眉毛倒豎,扭頭望向李海消失的方向他身後落下的幾個執金吾也是一併舉動。
“小姐那邊,派人跟上了嗎”李靖突然開口,眼睛被血跡沾染,只能微微睜開。
李徵急忙說道:“派別人去,怕小姐耍性子硬來。大器身子未痊癒,已經派了哮天去追小姐,由李晉跟着。其他人,剛纔我也吩咐了下去”
“那便好。”李靖點點頭,輕輕推開扶着自己的李徵,重新站起身來。鮮血不斷滴答在地上,身後的金鼻白毛鼠照舊跪在原處,甚至連擡頭都不敢。
“起來吧。小姐的吩咐,沒人怪你。”李靖看了看那瑟瑟發抖的纖瘦身影,忍不住愛憐地說道。
金鼻白毛鼠聽到這裏,這才淚汪汪地擡起頭,看着渾身是血的李靖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抽噎着道歉,說自己給李靖惹了大麻煩。
“算了算了,不是大事。”李靖探出了手,想了半天,終於還是揉了揉金鼻白毛鼠的小腦袋:“畢竟是我的乾女兒嘛你那幾個哥哥,惹的樁樁禍事都比你大得多。”
發自心底的哭泣聲,總算是令這寸草不生的天圓地方之中,有了一絲人情味。
李家林海,一黑一白兩個身影正在悄無聲息地前行。
這二人,自然便是那吳承恩和青玄。
與之前不同的一點,在於這一次領路的竟然是那健步如飛的吳承恩;相反,緊隨其後的青玄,倒是覺得自己的腳程多少有些跟不上自己的師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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