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崇的禮節周到，舉止一看是受過良好的教育，說話的聲調很平和：“聖天子爲感謝可汗發動差役修路，決定在北方開展定向貿易，以幫助可汗提高各族人民的生活水平。”
俟利弗很看不慣楊崇的年輕，不屑地說：“大隋只要多撥錢款，我們突厥的日子自然好過。”
楊崇微微笑道：“特勤所言差異，一個民族能否過好日子，取決於這個民族的本身。像突厥，原來歸附於柔然，是柔然一族的鍊鐵奴，阿史那氏部落只有數百家，正是阿史那氏部落的自強不息，纔有今天的輝煌，突厥各部的日子才蒸蒸日。聖天子心懷天下百姓的疾苦，希望各族人民都能過好日子，纔有這個計劃。”
奚、霫、室韋等部落的首領和官員坐在一旁，即使莽撞如俟利弗，也不敢公開與楊崇爭辯突厥是怎麼起家的，那些依附的部落該不該過好日子。啓民可汗小心探問道：“不知道朝廷準備如何實施定向貿易？”
楊崇整了整衣衫，答道：“塞北遼東廣闊，各地的物產也不同，聖天子的意思是由我們大隋根據各族所在地的特產和數量，定一個長期的協議，然後提供各族所需要的等價物資，互補有無。一開始暫定，每半年交易一次，如果隨着雙方的推進，交易數量巨大，可以每月一次，甚至半月一次。”
咄吉世輕聲問道：“爲何不像以往，由我們突厥統一代收，和原交換？”
楊崇客氣地解釋道：“特勤有所不知，定向貿易和朝貢是兩回事，定向貿易若要長久，是貿易的雙方都要有利潤可賺。我們直接和各族貿易，是爲了節省間環節的費用和時間，所以在大隋，也只是兵部牽頭，實際參加貿易的商團是由各地商人組成的，若是利潤不夠，難以召集商人。”
咄吉世一時不知道怎麼問下去，啓民可汗笑道：“楊主事，我們突厥也是交易的對象，要不然和我們先開始，給其他各部落做一個示範。”
啓民可汗能坐到這個位置，絕不像很多書說得那樣無能，好在楊崇預先做了功課，遞一張紙說道：“可汗所言極是。我們需要大量的牛羊馬駱駝，願意用等價的金銀財寶來交換，我們將在原定六家供應商，目前已經確定的一家是長安城的玉海齋。可汗可以先派人到長安選定珠寶，覈准價格後，再按訂單籌集牛羊馬駱駝。”
啓民可汗看紙寫着五萬只羊、兩萬頭牛、六千匹馬和兩千頭駱駝，着實嚇了一跳；坐在邊一直沒吭聲的義成公主伸手要過那張紙，看後問道：“你們和奚族準備交換什麼？”
楊崇不慌不忙地說：“木材，一種特殊的木材，我們會安排人和奚族一起到山區尋找，確定以後纔開始貿易。”
楊崇毫不猶豫地說：“我們將分割數量，分成幾批，分別向室韋等族詢問，如果塞北無法完成，我們再向西域尋找。”
向西域尋找，那是東突厥的對頭西突厥和薛延陀了。啓民可汗的臉色有些難看，義成公主淡淡地說：“我是否可以認爲，你們兵部並不在乎大隋和我們牙帳的關係。”
楊崇明白，突厥和原的正常貿易有一半掌握在義成公主手，是義成公主在牙帳說話的憑仗，和義成公主進行貿易的正是高熲、裴矩等世家，那個神祕的情報是在長期的交易建立的。楊崇坦然道：“公主言重了，我們設計訂單的時候考慮過各族的承受能力，如果明明有能力完成的訂單不接，等於是回絕了定向貿易。聖天子是希望通過貿易讓百姓的日子過好一點，公主和可汗何不換一個角度考慮。”
“換一個角度。”咄吉世及時出面救場，問道：“如何換一個角度？”
楊崇平靜地說道：“政府的職能在於服務，而不是追求無盡的利潤，各部落如果在定向貿易得了利，會減輕可汗在經濟方面的壓力，推進突厥整體的發展。如果可汗還是採取原先的行政手段，強行從各部落徵集牲畜來完成貿易，如同殺雞取卵，破環了貿易的長期性，很快會出現下一單做不起來的局面，那不如不做。”
楊崇的提醒如此犀利，封住了啓民可汗的小心思，義成公主冷冷說道：“楊主事是在威脅我們？”
楊崇搖頭道：“公主想歪了。草原爲什麼每過多少年陷入民族存亡的危機，其頻率遠遠高於原，最關鍵的原因是物資短缺。聖天子之所以想出這個辦法，是希望通過貿易，讓原民間多餘的物資流向草原，幫助突厥各部度過難關，共同生存發展；突厥縱橫萬里，各部落差異極大，集貿易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很可能事與願違。”
咄吉世來了興趣，問道：“楊崇，按你的想法，我們可以怎麼做？”
楊崇不急不躁地說：“分解訂單，把訂單交給各個牙旗完成，貿易的物資也歸各個牙旗所有，但是交易可以協商交稅。在大隋，之所以由兵部出面，是定向貿易的稅收是交給軍隊專用的，在戶部單獨走賬。”
所有人都聽懂了，問題是突厥根本只有攤派和徵收，沒有稅收，更沒有戶部和兵部這樣的設置，每一個部落都是自己管自己的錢；啓民可汗看似疆域萬里，實際給他錢的部落並不多，除非他開口強要。咄吉世看到了，有些興奮地說道：“父親，這是一個契機。”
楊崇適時地說道：“古人曾說‘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當機會來的時候，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到，他只給準備好的人。大隋的好意在此，接受與否，完全看可汗和在座諸位的意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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