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天此刻正鼻青臉腫在雲朵病房裏呻音,見我進來,臉上露出苦笑:“我早就知道得挨他一頓揍,跟着他幹,捱揍還是輕的,不過,揍完了,也就沒事了想多掙錢,就得多付出啊”
我看着張小天,心裏一陣悲哀,突然覺得很瞧不起他,覺得他很賤。
我站到雲朵的病牀前,俯身看着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的雲朵
此刻的雲朵彷彿睡着了,就好像疲倦的馬兒回到了草原母親的懷抱,睡得那麼安靜,美麗的大眼睛雖然閉着,那長長的睫毛依然展示着昔日的美麗和光彩
我癡癡地看着雲朵,心裏劇痛陣陣,這是一個多麼純潔善良可愛的草原姑娘,老天爲什麼要如此不公,讓她遭此厄運,假如時光可以倒流,我寧願代替她來走這一遭。
我心中涌起無限的悲楚,對雲朵充滿了無比的疼憐。
我久久地注視着雲朵,想着她昔日的活潑和清純,念着她對我的關心和體貼,悲慟不已,忘記了背後站着無聲看着我的張小天。
良久,我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轉過身,秋桐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正站在我身後,眼神憂鬱悲情地看着雲朵,看着我。
我不知道此刻秋桐心裏在想什麼,最後又看了雲朵一眼,轉身回了病房,秋桐跟着我回來了。
進了病房,我還沒來得及問秋桐話,秋桐就說:“李順是不是來了,是不是打了張小天”
我知道秋桐剛纔已經看到張小天臉上的傷痕了,點了點頭。
“他他太過分了,怎麼能這樣他明明答應我好好和張小天說話的。”秋桐顯得很是生氣,卻又無可奈何。
我對秋桐說:“李順的父母來過了,走了之後,李順也來過了。”
秋桐眉毛一揚:“哦,他們來幹嘛了說什麼了”
我淡淡地說:“沒幹嘛,就是來看看我,表示了一下謝意,別的沒有什麼。”
秋桐看我似乎不願意多說此事,也就不再問。
我說:“秋總,我現在已經恢復地差不多了,生活也能自理了,明天開始,你就不要來了”
我這話說得其實很言不由衷,我是無比希望能天天見到秋桐,希望秋桐能無時無刻陪着我,但是,從老李夫妻和李順來了之後,從老李夫人的言談和表情間,我明確地直覺到,秋桐已經不適宜在這裏陪護我了,我不能爲了自己害了秋桐。
秋桐說:“那不行,你還沒完全康復呢,你是爲了救我受傷的,我怎麼能不管你呢”
我用不容置地口氣又說:“秋總,請你尊重我的意見。”
秋桐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沉默了一會,沒有說話。
我知道,在老李夫妻和李順面前,秋桐永遠是一個被施捨者的對象,她是不可能和他們平起平坐的,他們之間的身份性質已經決定了這一切。
我這時聞到秋桐的身上有些酒氣:“秋總,你喝酒了”
秋桐點了點頭。
“和孫東凱總裁喝的”
秋桐身體一顫抖,似乎很害怕聽到這個名字:“你怎麼知道”
“猜的”
其時,我憑直覺猜到秋桐一定是被孫總叫去單獨談話了,那孫總打着談話的名義,一定是讓秋桐陪她喝酒喫飯了,至於喫飯時說了做了些什麼,飯後又要幹什麼,秋桐是如何脫身回來的,我就不知道了。
還有,即使趙大健知道李順是秋桐的男朋友,也未必知道李順的背景。
如果孫東凱知道了秋桐的高官恩人背景,斷不會如此肆無忌憚。還有,曹麗和趙大健也會收斂不少,甚至會放棄對秋桐的打擊報復。
只不過,依照我對浮生若夢的瞭解,依照我感覺的秋桐做人做事風格,她是絕對不會藉助家庭背景來擡高自己的,她是一個極其自尊極其敏感的人,或許這是她的孤兒身世和生活經歷決定的。
我理所當然地如此猜測臆想着,卻把李順忽略了。
秋桐坐下,倒了一杯水,雙手捧着水杯,慢慢喝起來,眼睛盯着水杯,眼神怔怔的。
一會兒,秋桐說話了:“我把檢查報告交給孫總了,他又和我單獨談了半天話,然後,讓我陪他一起喫午飯,在金沙灘度假村喫的,飯後,他要我到他房間去坐一會兒,說要繼續談工作,我沒去,藉口身體不舒服,回來了。”
不出我所料,孫總果然不懷好意,開房間談工作,談他媽逼啊,擺明是不安好
心。
我坐在牀沿沒有說話。
秋桐喝了幾口水,看着我,突然笑了:“易克,我發現你很聰明”
我說:“是嗎,我覺得自己很笨呢”
秋桐搖了搖頭:“你纔不笨呢,我現在覺得你有些大智若愚,其實,我覺得你看事情很敏銳,你的腦瓜子很好用。你做發行員,確實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在大客戶部做業務,倒是真的挺適合你,看來,雲朵還是很有眼光的。”
秋桐提到雲朵,我的眼神不由黯淡下來,不由重重地嘆了口氣。
秋桐默默看着我:“易克,看得出,你對雲朵很關心,很在意。”
我說:“秋總,雲朵是我的領導,是我的老站長,我一來發行公司就跟着她幹,她對我的工作生活都很關心,對我幫助很大,她現在到了這個地步,我很難過。”
此刻,我說的是真心話,說這話的時候,心裏充滿了傷感。
秋桐輕聲說:“易克,你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雲朵如果知道你此刻對她如此關心,她會很感動的。相信雲朵一定會甦醒會康復的,一定能重新回到工作崗位的,只是,可惜,你辭職了。”
秋桐的口氣顯得有些惋惜。
我看着秋桐:“秋總,你什麼時候能重新回到發行公司的工作崗位”
秋桐一愣神:“不知道該寫的檢查我寫了,該做的檢討我做了,該接受的黨紀處分我也領了,下一步,就看集團領導怎麼安排了。這事不是以我的意志爲轉移的。”
我默然看着秋桐。
秋桐捋了捋頭髮,接着說:“在公家單位幹事,我向來保持一個原則,該做的,我會做,不該做的,我絕對不做,我從小就是這個倔脾氣,越拿權勢壓我逼我,我越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