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窨與凱西進書房不久，鬼影便敲門進來了，手裏拿着一份隨意封合的文件夾。
慕卿窨接過文件，沒打開，看着鬼影。
“您接芷苼小姐回來不久，這件東西便送到了慕氏集團我的手裏。我看過了。”
鬼影剛毅的面龐有些嚴肅，“裏面是一份親子鑑定報告。”
“哦”
慕卿窨盯了眼手裏的文件，神情平靜。
“是您和小苼小姐的。”鬼影道。
“是麼”
慕卿窨微低眸，不慌不忙的打開文件夾，抽出裏面的堅定報告，淡然的翻到最後。
黑眸掃過堅定結果一欄，眸內依舊不起一絲波瀾。
“巧了。”
慕卿窨將報告連同文件夾放到書桌上，修長的指漫不經心的點了下，“凱西告訴我，昨晚德國那邊收到消息，說是父親這兩日會啓程去德國一趟。”
似是意外慕卿窨看到親子鑑定結果的沉靜淡然，聽到慕卿窨的話，鬼影緊繃的盯着慕卿窨看了好一會兒，微提了口氣，看向凱西。
凱西頷首，“慕老爺聽聞德國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醫生也許能救小苼。只不過這位醫生退休多年，曾發誓此生不再行醫，慕老爺多次派人去德國軟硬兼施請這位醫生未果。所以這次，他打算親自去。”
“會麼”
鬼影眯眯眼，懷疑的看了眼慕卿窨。
這份親子鑑定報告書沒到他手裏前，慕昰爲了醫治親孫女而冒着生命危險前往德國求醫尚有些可信度
可現在，經過鑑定，慕卿窨和慕芷苼並無血緣關係
也就是說，慕芷苼根本就不是慕昰的孫女。
總不會，慕昰也不知道慕芷苼其實並非他的親孫女吧
“父親對小苼倒是有些真心實意。這幾年，爲了醫治小苼，他的確花費了不少心思。若說他爲了小苼親自去德國求醫，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慕卿窨語調尋常。
“老爺向來謹慎，對尼克勞斯家族的戒備從未鬆懈過。他應該料到，假如讓尼克勞斯家族的人知道他將去德國的行程，以尼克勞斯不死不休的復仇，勢必不會放過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因此，老爺會更加謹慎纔對。又怎麼會讓他即將去德國的消息提前泄露出去”
鬼影看着慕卿窨。
“影，你難道忘了慕老爺身邊還有個龍威”
凱西搖頭。
鬼影蹙眉，默了幾秒，驀地道，“所以，龍威這是終於打算動手了”
“他在父親身邊忍辱負重三十多年，能忍到現在才終於下定決心對父親出手，也是艱辛。”
慕卿窨平平說。
鬼影和凱西都看着慕卿窨，似是在等他的指示。
“龍威揹負深仇，苦心積慮布了這麼久這麼大的一個局，倒讓我有些不忍心不助他一臂之力。”
慕卿窨指腹在鑑定報告上來回輕劃了遍，低聲說，“他在這個時候，向我揭露小苼的身世，變相的告訴我，我和喬喬的孩子其實早在他剛出生時便夭折了，慕昰之所以找來小苼，讓我以爲小苼就是我的親生骨肉，一是怕我破釜沉舟與他決裂，二也是想利用小苼控制我，擺佈我，讓我不得不唯他是從。”
“龍威很清楚，如果我知道父親的計謀，不僅會更加痛恨他，還會舉一切之力報復他。但現在的我，經過數年的沉澱，知道真相，也不會輕舉妄動，而是找個一擊即中的時機。這個完美的時機，就是父親前往德國的那段時間。”
“我明白了。”
凱西挑眉，“龍威是想讓慕老爺嚐嚐被仇敵追殺，被親生兒子背叛，走投無路的絕望滋味”
“老爺一生手握權勢，專斷恣意慣了。如果真到了一無所有又腹背受敵的地步，這種滋味恐怕比殺了他還要讓他難受吧。龍威從小就跟着老爺，最瞭解老爺的心裏。他是在用最讓老爺生不如死的方法報復老爺”鬼影道。
“沒那麼簡單。”
慕卿窨冷哼。
鬼影盯着慕卿窨。
“龍威最大的目的是報復父親不錯，但同時，他也想奪取父親的一切爲自己所有。因爲讓父親生不如死並不是最狠的。他要讓父親一無所有，並且，再也看不到一點希望。他設計讓父親去德國，將他困在德國，目的僅僅是狠狠的折磨他的身心。等到他覺得解氣覺得舒坦了，下一步，他要針對的就是我這個趁父親去德國而造反成功擁有慕家權勢的慕家後人”
鬼影冷笑，“不自量力”
凱西分別看了看慕卿窨和鬼影，“慕，你的意思是，龍威之後會返回潼市對付你他怎麼敢以爲自己一定會成功”
慕卿窨道，“這些年，父親忌憚我，幾乎拿去了我手裏在慕家的全部權利。我爲了讓父親放心，對家族內的事，除非父親下令，否則絕不過問。在父親和龍威的眼裏，我不足爲懼。”
“我趁父親去德國，孤注一擲的舉動，各個方面勢必損耗極大。龍威如今通過夜衠已然掌控了慕家大半的權利。等他滿足了自己折磨父親的心裏，他再回到潼市，根本就需要擺什麼大陣仗，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從我手裏奪去慕家。”
“那是他自以爲是”
鬼影不屑譏諷。
“那時，慕家盡在他手裏，他想如何處置我這個他仇人唯一的子嗣，便如何處置。慕家斷了後，家業全數落入這個在父親眼底至始至終只是條他養的狗的人手裏這樣，才能將父親從身到心徹底擊垮”
“他自以爲自己這個計劃天衣無縫，可是慕你卻清楚他的每一步。龍威幾十年的計劃，註定以失敗告終。”
凱西攤手，望着慕卿窨的雙眼滿是崇拜，“慕，你真是我見過，最睿智的男人”
睿智
慕卿窨眼眸微冷。
如果他真的睿智，就不會讓他深愛的女人遭受那麼大的傷害，更不會痛失，他和她的孩子
看到慕卿窨微微變冷的面容，凱西和鬼影彼此看了眼，不敢作聲。
“既然他要這麼玩，就陪他玩一玩。”
慕卿窨盯着桌面上的親子鑑定報告，側臉望過去，像一塊平滑冷硬的冰石，“他那麼喜歡讓人從天堂跌到地獄，便也讓他嘗一嘗夢想幻滅的滋味”
“嗯，我會通知凌音，讓她什麼都不用做。”凱西說着，便要轉身離開書房。
“誰說什麼都不用做”
慕卿窨聲線微沉。
凱西停頓，不解的回身看向慕卿窨。
“不僅要做，而且要做得逼真，做得狠”慕卿窨道。
凱西，“”
鬼影抿脣，看了眼凱西說，“老大的意思是，讓龍威以爲計劃一切順利，等到他覺得自己多年的隱忍和抱負就要實現了，再給他狠狠一擊”
不愧當了慕卿窨這麼多年的影子和左膀右臂
鬼影對慕卿窨的這種心理還是很瞭解的。
凱西想了想，“慕，你是說，龍威回到潼市，準備對付你，拿下整個慕家時，再出手”
“不然，不就太便宜他們了”
慕卿窨語氣相當清淡。
他們
是龍威和慕昰麼
凱西腦子一轉，便了然了。
很顯然，慕卿窨要對付的不僅是龍威，還有慕昰
慕昰，的確是該嚐嚐自己種下的惡果了。
凱西離開封園，鬼影留在書房，杵着不走。
慕卿窨直接將鑑定報告和文件夾一併丟到垃圾桶裏。
鬼影看到，咕輪說，“老大，您什麼時候知道的”
“知道什麼”
“知道芷苼小姐不是。”
鬼影放低聲音，擰眉道。
“噢。”慕卿窨平淡看了眼鬼影，“喬喬去隗城不久。”
啥
那不是六年多前
鬼影震驚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不解。
他既已知曉慕芷苼並非他親生，爲何依舊甘願受制於慕昰
並且，這些年，他對慕芷苼的在意和疼惜，根本就是父親對女兒的感情。
難不成是裝的
“喬喬從封園搬走，倒讓我冷靜不少。孩子一直在慕宅，可喬喬竟執意離開封園，對孩子不聞不問，我便覺得不像她。我將事情從頭到尾串聯起來想了一遍，有很多地方都讓我覺得模棱兩可、可疑。”
“孩子是在慕宅剖腹，當時在喬喬身邊的，是父親和龍威的人。之後我全副心思都在喬喬身上，無暇分心孩子，倒從未對孩子的身份有任何懷疑。”
慕卿窨黑眸透着冷光，“那時父親恨我在醫院的行爲，加之從那時起便有心防備我，以各種理由阻止我去見小苼。所以沒有辦法做親子鑑定。張醫生是父親的私人醫生，也是他，也喬喬做的剖腹手術。於是，我打算從他入手。”
“當時，你遠在德國，而其他人我並不放心。倒不是不相信他們的衷心，而是擔心稍有不慎讓父親和龍威知道，讓事情再無法順利進行。所以，這件事，必須我自己親自來。”
鬼影，“”
“張醫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家人是他最大的軟肋。爲了家人，他只能坦白。”
慕卿窨聲音沙啞、低冷，“我終於明白，喬喬爲什麼能狠下心腸，什麼都不顧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