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止熙瞟了眼就要進門。
“止熙。”
慕卿窨叫住他。
慕止熙頓住，轉頭望過去。
慕卿窨漫不經心的，“到我書房來。”
說完，慕卿窨便折回了書房。
慕止熙握着門把手，湛黑的眼眸輕縮，去看站在書房門前走廊的鬼影。
鬼影搖頭，跨步朝樓下走。
慕止熙黑睫低低一垂，在原地停留了會兒，才擡步朝書房走去。
喬伊沫看着慕止熙走進書房，書房門在她眼前關上，她眨了眨眼，並未多想。
書房。
慕止熙雙手插兜，痞痞的站在慕卿窨身後幾步遠的地方，撩脣笑道，“哥，啥事”
慕卿窨背脊挺括寬厚，不知是因爲他站得筆直還是什麼，給人無盡的威嚴和壓制。
慕止熙眯緊了眼。
“昨晚，不是第一次見龍吟靈吧”
慕卿窨沒轉過身，聲調平淡。
“是第一次見。”慕止熙道。
慕卿窨把什麼東西放到書桌上，他轉過身時，慕止熙纔看到是打火機。
慕止熙平視慕卿窨，姿勢不變，懶懶散散，吊兒郎當。
慕卿窨眉梢輕擡，“當年沒有親眼見到龍吟靈的屍體，我便隱約覺得她或許沒死。後來我暗中派人調查跟蹤龍威的同時，命人在潼市範圍內搜尋龍吟靈的蹤跡，結果是，一無所獲。所以即便我覺得她沒死，但心裏還是把她當成了死人。”
慕止熙勾着嘴角，沒有說話。
慕卿窨低頭，看了眼靠着書桌放着的柺杖，擡眸盯嚮慕止熙，“直到前段時間，長洋在非洲安排監視林霰的人傳來消息，說是林霰被一個陌生女人帶走了。有人恰巧看到那個女人的長相，說是瞎了一隻眼。長洋把這些轉告給我的時候，我心裏就有了數。所以，我派人保護你嫂子和侄子，並非只是戒備莫霄蘭。”
慕止熙，“”
“止熙，我調查過你。”
慕卿窨面容平靜的說。
慕止熙脣角抽動，對於慕卿窨的坦誠和直接，表示無言以對。
“你成年以後格外喜歡在國內活動。遇到雲舒以後，直接在俞市安定了下來。對於澳大利亞那邊發生的事，你不清楚不瞭解，是情理之中的事。”慕卿窨看着慕止熙，眼神溫和得讓慕止熙心裏更虛。
慕止熙抽氣，大概是一夜沒睡的緣故，他兩隻小腿在這時有些僵直。
慕卿窨走到慕止熙跟前，伸手在他肩膀上“慈愛”的握了下，“不管怎麼說，你這個弟弟，我很喜歡。”
慕止熙，“”彷彿能聽到自己後頸寒毛炸開的聲音。
“止熙，哥這裏隨時歡迎你。”
慕止熙瞳孔急劇朝中間縮緊，微屏息盯着慕卿窨。
慕卿窨嘴角翹了翹。
明明是和藹可親的樣子，慕止熙卻只想給他跪下。
他以前覺得徐長洋就已經是“笑面虎”界的泰斗了，但此刻，慕止熙深覺跟他哥相比，徐長洋瞬間就被比下去了。
他哥纔是真正的笑面虎之王啊啊啊
“哥”
慕止熙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聲音顫得有多厲害。
“嗯。”
慕卿窨應下，含笑說，“早餐應該快好了，還是喫點東西再回房休息吧。”
慕止熙喉結上下滑動，張脣想說什麼時，慕卿窨已然從他身邊擦過，朝書房門口走了去。
慕止熙僵硬側身，怔怔看着慕卿窨英朗挺拔的背脊，一顆心冷冷下沉。
慕止熙到底沒下樓喫早餐。
回到房間，慕止熙坐在牀邊發了會兒呆，深吸口氣，拿起牀頭櫃上的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出去。
“慕慕，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我現在去機場的路上，十點四十的飛機飛國內。就是跟你說一聲，你不用特意到機場接我，到了之後我打車去別墅就行。”
慕子栩爽朗的聲音裏夾着莫名的期待和興奮。
慕止熙的臉卻繃了起來，微微閉眼，沉聲道，“集團最近的事務不是很多麼，你就這樣全部交給老蕭，他忙得過來麼”
“處理得都差不多了。再說你當你爸是喫素的啊。沒事。”
“你還是留在澳大利亞幫老蕭吧，別來回跑了。”
“我人已經在去機場的路上了。我說你今天怎麼婆婆媽媽的，你要真這麼關心你爸，擔心你爸累着，你乾脆別寫那勞什子小說了，回澳大利亞幫你爸。”
慕止熙呼吸發緊，一下沒了聲音。
慕子栩何其敏銳，就這麼幾秒的功夫便覺察過來，再次開口的聲音落了落，“慕慕，怎麼了”
“沒。”
慕止熙頓了頓，暗聲說，“媽，你就像從前一樣，安心在澳大利亞做你自己的事吧。我哥這邊有我呢。”
慕止熙聽到慕子栩顫抖吸氣的聲音，“你，你前幾天不是說你哥的態度已經鬆動，讓我，讓我抓緊處理完這邊的事過去麼幾，幾天而已，爲什麼”
慕止熙揉了揉眉心，往後直直躺倒在牀上，聲音微沙，“哥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
慕子栩的聲音在發抖。
“龍吟靈。”
慕止熙擰緊眉。
慕子栩瞬間沒了聲音，呼吸聲都消失了。
慕止熙心下不忍，但此時也不知該說什麼，便也沉默着。
他不能責怪慕子栩當初接受龍威的懇求救龍吟靈，因爲龍吟靈的母親是宋雲眉，是她的摯友。
宋雲眉的父親，乃至宋雲眉，對慕子栩而言，既有恩情，也是至親。
更遑論，宋雲眉生前所遭受的屈辱以及最後的死亡，從某個方面來說，是慕子栩間接導致的。
宋雲眉是慕子栩的心結。
與她當初拋下慕卿窨的痛，在這些年來，同樣折磨着慕子栩。
龍吟靈是宋雲眉唯一的骨肉，所以即使她後來得知龍吟靈對喬伊沫做了什麼時，她也沒辦法棄龍吟靈於不顧。
而且當時龍吟靈的情況十分嚴重，瀕臨心臟的位置中了一刀，一隻眼睛被生生戳瞎，失血過多，加之嚴重的感染以及長途飛行，到慕子栩看到龍吟靈人時，幾乎認定她活不了了。
甚至，她都不知道，以她如今的情況，龍威是怎麼把她運到澳大利亞而沒有死在飛機上的。
當下情況危急，慕子栩來不及思考許多，將龍吟靈送去了澳大利亞最權威的醫院，並召集澳大利亞最資深的醫學教授爲龍吟靈救治。
後來慕子栩才聽醫生說，在將龍吟靈送來澳大利亞前，龍威想是找人爲龍吟靈緊急搶救過，在飛機上，龍威也應當是配備了醫生隨行，所以龍吟靈才能平安的抵達澳大利亞。
只不過，龍吟靈的情況相當危險棘手，所有的醫生竭盡全力，但結果並不樂觀。
龍吟靈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不過卻成了植物人。
至於能不能醒，全看造化。
因此。
對已經是植物人的龍吟靈，慕子栩是不相信會有奇蹟發生，她在某一天會突然醒來，並且康復，繼續對喬伊沫抑或是慕卿窨作惡的。
所以，慕子栩答應了龍威的請求，將龍吟靈留在了澳大利亞，安排專人照管着。
保證龍吟靈不死，這也算是她能爲宋雲眉做的，僅剩的這一件事了。
在慕子栩意料之外的，便是“奇蹟”真的發生，龍吟靈不僅醒了，而且康復了，甚至，是在她全然沒有察覺的情況下。
等慕子栩瞭解情況時，龍吟靈早已消無聲息的離開了澳大利亞。
可以說，慕子栩是在龍吟靈離開澳大利亞後，才猛然被告知，龍吟靈很早之前便醒了。
沒有人知道慕子栩當時的心情。
她後知後覺，自己興許，真的救了一條毒蛇。
她沒有猶豫，當下便派人在潼市和澳大利亞尋找龍吟靈的蹤影，只希望在她有所行動前，自己能先一步找到制止她。
只是人海茫茫，龍吟靈又刻意躲避和遮掩自己的行蹤。
慕子栩的人始終沒有找到龍吟靈，哪怕一點蛛絲馬跡。
加之這麼長時間了，潼市那邊一直安然無恙，她便存了僥倖心理
殊不知
“慕慕這輩子都不會再原諒我了，對麼”
慕子栩嘶啞至極的嗓音通過話筒傳來。
慕止熙嘆息，“給我哥一點時間吧。你們，都不容易。”
慕子栩沒有聲音，過了會兒，隱隱約約的啜泣聲斷斷續續的拂進慕止熙的耳朵裏。
慕止熙眼角微紅，手指緊扣着手機，幾秒後，默默掛斷了通話。
慕止熙盯着天花板，心跳在一刻極慢。
從小到大，慕子栩在他心目中，能幹精煉，在他面前既喜歡逞威風又像個孩子，父親疼愛她，甚至連他的姓都隨了慕子栩父親都不介意，還挺開心的。
長大了些，他也願意寵着她順着她，在老蕭家，慕子栩就是地頭蛇，說什麼是什麼。
他從來沒見她哭過。
他也覺得，她那麼霸道，也沒什麼好哭的。
直到她陪他回潼市。
他開始瞭解她的過去，同時，頻繁的看到了她的眼淚。
而她的眼淚，每一次都是因爲他同母異父的哥哥。
有時候慕止熙會想，到底是什麼原因，促使他厚着臉皮跑到潼市求相認的。
嗯，大概是，她的眼淚吧
慕止熙擡手，手臂擋在眼前，在心裏幽聲嘆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