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廉已經從書桌繞過去，坐在她對面，示意她喝茶，季元瑤笑着點點頭，“伯父，有什麼話您想說什麼便說吧。”
“你父親去世的時候我是聽沈裴說起來的，到現在也是深感惋惜，我大楚又少了一個國家棟梁啊。”沈廉摸着鬍鬚感嘆了一番，可那雙眼睛絲毫看不出半點嘆息，季元瑤也懶得去考究這些，她既然是來了，自然也是做好了說官面客套話的，只是他既然把她父親搬出來了，那自然是要說一說上一輩的事了。
季元瑤微微垂眸，“父親去世的確很難過，雖說不在他身邊長大，但總歸是我的父親。”
沈廉點點頭，抿了口茶，似是不經意間說道，“聽說你師從白湛”
“是。”
“白湛這人江湖地位極高，我們這做買賣的也是有所耳聞的，很多時候我們也要跟江湖人打交道的，只是聽說他最近不太好，受了傷”沈廉手裏的杯子已經放在了桌子上，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響，季元瑤微微蹙眉，白湛中毒這事定是有人給走漏了風聲，不過這沈老爺子能夠知道也是不奇怪的，他的手裏還有暗衛這條路，想來定是查到了點什麼，想在她這裏得到證實。
“師父他老人家只是累了，便找了個理由休息休息，也不知用什麼理由就編了個說自己受傷了，”季元瑤噙着笑說道，“不知伯父是有什麼事情要請毒門幫忙嗎”
“不，白先生受傷，按理我們應該是問問的，這江湖上太平也多虧了他的維護，不然的話也要多些腥風血雨的呀。”他這一感嘆季元瑤就有些看不透了，這找她來也不說沈錚的事，也不談季家的事，專門將白湛撿了出來聊，難不成他是知道自己是少閣主的事不可能，她已經叮囑過知道的人，而毒門和季府的人都不知道，知道的只有沈錚，按着沈錚的性子他倒是不太可能這麼快跟沈老爺子說的，那到底是爲了什麼。
想到這兒季元瑤微微一笑，“伯父，不知你找我何事”
沈廉嗯了一聲，嘆了口氣，雙手交疊在一起看着她說道，“我聽沈錚說了，他說他想娶你過門，做沈家的三少奶奶。”
季元瑤眨了眨眼睛，“這事我還真不知道。”
“你跟沈錚互通情意我是知道的，妍兒也跟我說過，說你雖然是千金小姐，但是矯情氣是一點兒也沒有，這點我相信，江湖女兒多的是豪情，是仗義，但是作爲一個商人，情意這東西不能看得太重。”
這話說的，季元瑤抿了抿脣，將茶杯拿起來輕嘬了一口茶，緩緩的說道，“我知道老爺子您的意思，這商人重要的是誠信，還有公正，對你們來說，這仗義相助也是要分場合和人的，而我這樣的是不適合作爲你沈家的兒媳婦的，尤其是沈錚的。”
沈廉點點頭，“三小姐果然是聰明人。”
“我跟沈錚呢，按理是可以在一起的，但是您既然把問題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也就好好的說一下我的看法，這沈家和我季府從父輩不合到現在冰霜微熔，靠的是我大哥和沈家三位公子，跟您沒有任何關係，而且你始終認爲當年夫人的死跟我母親有關是吧。”
沈家聽到季元瑤說起夫人的事臉色頓時變了，站了起來指着她，“你胡說八道什麼”
季元瑤微微擡頭看着他，輕聲說道，“夫人的死因我是知道的，但是我卻從未跟沈錚等人說過，也不會說起，但是今日我應該替我母親討回清白了，總不能讓沈家一直冤枉她，”她說着站起來往前走了一步，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沈老爺子，夫人可是你搶來的吧。”
“你”沈廉指着季元瑤說不出話。
“你可能不知道，若不是夫人的丈夫出了事，你壓根就沒有機會有這麼優秀的三個兒子，”季元瑤走到門前將門關上，“當年江湖上有個頂級殺手叫白復，你可知道若不是當年六大門派怕他爭霸武林盟主的位置聯手將他殺了，你以爲你有能力搶了別人家的妻子來做你沈家的夫人”
她語氣平淡，彷彿在訴說別人的事情，沈廉已經跌坐在椅子上，“那時候夫人有一個十月大的孩子，不就是爲了躲避仇家誤入了你沈氏，她以爲你是個好心人，沒想到你卻對她做那種事，還把那個孩子偷偷的扔到河裏。”
“你這個小妮子在說什麼，我跟佩蓉是真心相愛的，哪裏容得下你在這裏撒野放肆”沈廉已經穩了情緒站起來，滿目怒氣，“我勸你還是趕緊離去，沈錚是不會娶你的。”
沈廉的臉色越發的陰沉，“難道說”
季元瑤挑眉一笑，“自然是，這個世間所有東西都是因果報應的結果，你躲不了的。”
“他要殺了我”
“自然不是，”季元瑤嘆了口氣，頗有些惋惜的成分，“他從來不是什麼善良人，你也不必覺得鬆了一口氣，你們沈家人做的事一筆一筆都被記着呢，無論是你還是沈錚，只要做了就有人會記得，不要試圖抹掉，沒用的。”
沈廉擋在她的面前，“你要對沈錚做什麼”
“沈老爺子，我喜歡沈錚跟父輩的恩恩怨怨無關，我季元瑤從來不會亂殺無辜，也望你好好對待林妍。”季元瑤轉身依着門笑盈盈的看着沈廉，“既然您不同意我跟沈錚的事情，那麼明日一早我便回去了。”
忽的外面有人敲門，沈廉面容一緊，季元瑤轉身將門打開，沈錚現在門外看着她，微微側頭看向裏面，“父親在嗎”
季元瑤點點頭，“在，你們慢慢聊我先回去了。”說着她便作勢要走，被沈錚拽住手腕抓拉進去，一同現在沈廉面前。
許是覺得她有些束縛，沈錚握了握她的手安慰她，走到沈老爺子面前說，“父親，請你同意我跟阿瑤成親。”
沈廉指着沈錚半響沒有說出話，季元瑤低笑了幾聲，晃了晃沈錚的手示意他鬆開，然後退後一步，看着沈錚說道，“沈錚，可以了。”
沈錚回頭看她，季元瑤衝着他笑了笑後轉身離去，當天晚上便走了，她連林妍都沒有告訴。
季元瑤之所以答應了沈錚說跟他一起回江南的事情，一來是真的想要看看沈老爺子的態度，二來的確是爲了白湛和她母親的，她是在毒門的時候偶然間聽青提說起這件事，此事查了整整七年纔有了眉目，白湛聽聞的時候差點提刀殺人，而季元瑤剛好進來，才讓他想到了沈錚，壓下了此事。
她這纔想到，那會兒他們在別苑，白湛總是將劍拿出來擦拭，她還納悶平日裏白湛都是不用劍的，怎麼那會兒總是擦拭劍，問起來就說好久不用了要擦一擦纔行。
青提和宋寧當時看白湛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樣，她那會兒光顧着別的事情壓根就沒想到。
等後來她知道的時候，白湛已經放下了，他說那是上一代的事情，但是永遠不會給沈家在江湖上的容身之處，這是他最大的寬容。
季元瑤很清楚，他給的寬容遠不止此，他給了沈寒宋寧這麼好的姑娘，給了沈錚平和的相處，所有的痛苦他自己承受了下來。
青提說這些的時候季元瑤氣的手抖，她本以爲她母親的死和沈家伯母都是因爲命薄，可從來沒有想過中間竟有這麼曲折的事，更沒有想過沈錚和白湛是同母異父的兄弟，她一下子亂了分寸，在毒門把自己關起來好幾天後纔出來，京城那邊的消息也傳過來讓她回去一趟，她這纔想着順道去看看白湛，去看他的時候她遠遠地看着白湛倚着老樹小憩的模樣，一派悠閒，卻又憂傷的讓人想哭，但是她什麼都不能說不能做，唯一的就是像往常一樣，坐下來陪他鬥鬥嘴，然後再離開。
她現在能做的怕是隻有一個，幫她照顧好毒門了。
季元瑤是幾日後的夜裏趕回去的，馬兒累得不行，到了門口便癱倒在地上，轟然一聲，引得門開了，季元瑤單手撐地喘息，小廝嚇了一跳忙將她扶了起來，她剛走到院子裏青提便匆匆趕了過來從小廝手裏將她接過去，低聲詢問她這是怎麼了，怎麼回來了。
“大師兄，我好疼。”她捂着胸口霎時間紅了眼眶，委屈巴巴的瞧着青提，聲音嘶啞，衣衫破髒，整個人風塵僕僕的模樣，任誰看了都心疼。
青提自然是疼她，從小疼的她，這會兒見她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也是難受的，他知道季元瑤的性子要強，從不會在人面前哭泣，更不用說如此軟弱的喊疼，他以爲是沈錚辜負了她，“是不是沈錚那個王八蛋欺負你了，我找人收拾他。”
“不是，不是，都錯了，都錯了。”
都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