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杏霖春 >第九十六章 那隻手
    待得寒喧應酬了一番,羅騫便將夏祁介紹給大家:“兄弟我能活着,多虧了我身邊的這位。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夏祁,出身醫藥世家,醫術一點也不比京城的名醫差。虧得他妙手回春,把兄弟我留在了世上。”

    推崇的話說到這個份上,就足夠了。如果再來一句“大家誰人有病,就找他看啊”,那絕對是在拉仇恨這不是咒大家生病嗎

    所以在廳堂裏,宣平候老夫人只護着夏祁,根本沒有推崇夏祁醫術的意思,原因就在這裏。上了年紀的人,比起外花園裏這羣年輕人來說,更忌諱這個。

    “啊,就是你治好了騫哥兒的病啊。天天聽他念叨你,今兒總算見着面了。”那最先迎上來說要罰羅騫喝酒的年輕人,親熱地拍拍夏祁的肩膀。

    “祁弟,這是同知大人家的大公子林雲。”羅騫介紹道。

    這等人家的公子,於夏祁而言就是個傳說,是在路邊遙望其豪華馬車奔馳而過的存在,如今卻熱絡地拍着他的肩膀,對他滿臉親切的笑容,夏祁激動得心肝都發顫了。

    他擡起手對林雲露出個僵硬的笑容,深深作了個揖:“林公子。”

    “哎,我跟騫哥兒最要好。你既救了他的命,就是我林雲的兄弟。叫我一聲林大哥就可以了。”林雲是個外向而自來熟的性格。

    夏祁囁嚅着卻不敢叫。

    “就叫林大哥。”羅騫幫他作主了。

    夏祁這才喚了一聲“林大哥”,重又作了個揖。

    “夏老弟不必拘謹,我們都是極隨意的。今兒個你可是宣平候府的座上客,這裏家裏再有錢有地位的,也不敢給你甩臉子。”林雲道,說着向衆人掃視一眼。

    林雲這麼一說,大家都醒悟過來。眼前這位靦腆得跟小姑娘似的半大孩子,不光救了羅騫的命,還治好了宣平候府姑太太的病。

    明白了這一點,接下來一一見禮時,衆衙內即便是內心裏看不起夏祁的,也不敢再在面上帶出來,最多是表情冷淡一些,言語上卻都極客氣。

    見過禮後,林雲便引着羅騫、夏祁往旁邊的廊下去。那裏有幾張桌子,桌子上有沏好的茶水、點心等,看來之前林雲他們就在此說話聊天。

    “夏老弟多大了有十五了沒有”林雲示意立在一旁的小廝給羅騫和夏祁倒茶,一面問道。

    看到林雲這樣熱情隨意,夏祁也放鬆下來,沒有剛纔那般拘謹了,擡眼答道:“今年秋天,便滿十五了。”

    “才十四歲”林雲移盤子的手頓住了,擡起頭來仔細打量了夏祁一會兒,轉臉對羅騫笑道,“真沒想到,十四歲就有這樣的醫術,着實厲害”

    說着,他在盤子裏揀了一個橘子,遞給夏祁:“來,喫個橘子。”

    夏祁忙站起來,感激地接過橘子:“多謝林大哥。”

    羅騫就坐在他們身邊。夏祁接橘子時,伸出來的手恰恰正對着他的臉。羅騫擡眼正要叫夏祁不用客氣,可看到夏祁那雙手,他一下子愣住了。

    這隻手,不是給他治病的那一隻。

    那隻手,他記得清清楚楚。

    當時他已病得不抱任何希望了。他只等着身上僅餘的那一點點力氣被抽離,然後就永遠地閉上眼,離開這人世。可那隻手,那隻纖細得讓人驚訝的手,就那麼微涼地搭在了他的手腕上。然後,它的主人告訴他,他這病能治。

    那種想要痛哭流涕感激上蒼的狂喜,他這一輩子都忘不了。那那隻纖細的手,也永遠印在了他的腦子裏。

    他慢慢地將目光上移,望向夏祁的臉,細細地打量他的眉眼。

    白皙的皮膚,濃淡適中的眉,並不十分挺拔的鼻子,小巧而微嘟的嘴,這些都只能算是清秀。讓這張臉增色不少的,是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黑亮靈動,十分有神。

    這張臉,確實是他平時所見的“夏祁”的臉。如果說這張臉別的地方可以假扮,可那雙眼睛,再高明的人也假扮不了。

    想到這裏,羅騫心裏一動。

    他忽然想起,夏祁那個孿生妹妹,似乎有着一雙跟他一模一樣的眼睛。

    羅騫極力地去回想夏衿的容貌,可他沒有盯着人家女眷看的習慣,此時怎麼想他也想不起夏衿長什麼樣了,印象裏只餘了她那雙跟夏祁一樣黑而亮的眼睛。

    羅騫收回目光,思緒又飄向了另一處。

    今天他見到夏祁的時候,心裏還覺得奇怪得很,總感覺他跟往時不一樣。

    平時的夏祁行事,大氣而又坦坦蕩蕩,面對的無論是羅維韜、羅夫人還是對他微含敵意的章姨娘,都沒有絲毫的侷促與緊張。那份泰然自信,便是世家子弟都自愧不如。

    偏今天的夏祁,從見面時他就覺得不對,總覺得其內心裏少了些什麼東西。而夏祁的行爲,也跟平時大爲迥異:自打在宣平候府前下了馬車,他就緊張拘謹得不行。到進了廳堂,被衆女眷這麼一瞧,他更是額上都見了微汗,手腳不知往哪兒放,臉上的笑容都是僵硬的。與他往日表現出來的鎮靜淡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如果同是一個人,前後的行事風格差異怎麼會這麼大呢

    今天赴宴,前有爲王夫人治病所獲得的恩情,後有他這個熟人陪伴照應,夏祁完全不應該緊張纔是。倒是那時去羅府治病,生死未卜,前程未卜,微有差馳就丟了性命,那時候才應該緊張。

    偏夏祁卻倒了個個兒。

    這完全不合情理。

    “騫哥兒,騫哥兒”羅騫耳邊傳來林雲的叫聲。

    他恍然擡頭,朝林雲望去。

    “發什麼呆呢叫你半天都沒聽見。”林雲抱怨道。

    “啊,對不住對不住,我沒聽見。”羅騫忙笑着道歉,又問,“喚我何事”

    “大家剛纔議論說,在此無聊,不如出一個題,各自做一首詩。大家都湊些彩頭出來,獎給前三名者。”

    “這倒是個好主意。”羅騫點頭同意。

    說到這裏,他忽然心念一轉,轉頭對夏祁道:“祁弟作詩沒問題吧我還記得當日祁弟作了一句詩,叫一彎清瘦月,幾點舊青山,絕妙好句,甚是出彩,大哥我自愧不如。”

    “啊”夏祁愣了一愣,不過隨即便反應了過來。

    他哪裏知道夏衿作沒作過詩羅騫這樣說,他也不疑有詐,只以爲夏衿真吟過詩,忙自謙道:“什麼絕妙好句羅大哥誇得我臉紅。胡亂吟的一句,與羅大哥這秀才做的詩一比,什麼都不是。而且小弟我才疏學淺,不敢在此獻醜。你們作罷,也讓我得在一旁學習學習。”

    林雲哪裏肯依,硬拉着夏祁跟大家一起作詩去了。

    羅騫走在兩人身後,望着夏祁的背影,目光深邃。

    而後花園裏,夏衿跟着婆子進了花園,便見奼紫嫣紅,各色鮮花開得十分好看。夏衿是學醫的,對植物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前世出國前,她陪着師父種花種藥種菜,比一般人更喜歡花草。

    所以看到這一園子的花木,她打心眼裏高興,一路地東瞧西看,頗有幾分悠然自得。

    花園的東北角處,設了許多桌椅,七、八個二八年華的小姑娘,正圍坐在一起,不知在說些什麼,時不時發出快歡的笑聲。

    那婆子走了過去,對中間一個穿紫色衣裙的女孩兒行了一禮,指了指夏衿道:“姑娘,這是夏姑娘,就是治好姑太太病的那位夏小郎中的妹妹。老夫人交待,要您好生照顧着。”

    岑紹瑤擡頭看了夏衿一眼,便點點頭道:“嗯,我知道了。”又指着一張空位對夏衿道,“坐下吧。”

    夏衿雖對這些閨秀的話題沒有興趣,與其坐在這裏聽她們聊天,倒不如自己一個人在花園裏閒逛。但今天她不是夏衿,而是夏小郎中的妹妹,要顧忌着夏祁的臉面和宣平候老夫人的印象,只得道了一聲謝,在那處坐了下來。

    衆閨秀聽得夏衿是傳說中那個郎中的妹妹,便沒興趣跟她說話,又轉過頭去,繼續剛纔的話題:“聽說京城流行在裙邊上鑲一道荷葉滾邊,是不是這樣”

    “不是裙邊吧我怎麼聽說是袖口。是不是啊,岑姑娘”

    岑紹瑤眼眸裏閃過一絲厭倦,淡淡地道:“是嗎我不知道。我整日騎馬射箭,忙的很,沒有時間關注這些。”

    大家對她這回答似乎挺失望。

    她們平時的愛好就是穿衣打扮,如今岑紹瑤對這個沒有興趣,她們即便有心巴結,也一下子找不到合適的話題出來,一時之間便有些冷場。

    “岑姑娘除了騎馬射箭,都玩些什麼”有那腦子機靈的忙想出一個話題。

    岑紹瑤想了想,道:“注坡跳壕,跑步練拳。”

    大家面面相覷。

    “什麼叫注坡跳壕”有人弱弱的問。

    這一下岑紹瑤倒是興趣來了,興致勃勃地給大家講起什麼叫注坡跳壕來:“騎着馬從斜坡上奔馳而下,跳過壕溝。”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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