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氏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然後忐忑地看着公公。
宣平候一眼就看出兒媳婦在擔心什麼。他安慰道:“你別擔心,這事跟朝爭無關。要不就是湊巧倒黴,遇上這種事;要不就是哪個女孩兒爭風喫醋引出來的麻煩。”
“爭風喫醋”宣平候老夫人皺起眉。事情一出,她就往這方面想了。畢竟岑子曼名聲受損,最大的損失就是失去彭家這門親,於宣平候府的地位完全沒有影響。
但彭喻璋雖說頗有才名,本人卻只是一個舉人,其父彭博又是個清流小官,彭喻璋和岑子曼也不是剛訂親,有誰會在這時候來爲彭喻璋爭風喫醋呢
“曼姐兒的情緒如何”宣平候問道。聽到流言,他最擔心的就是孫女,別的並未放在心上。
以他的戰功和打仗能力,還沒人能撼動他的地位。
“還好。”說起這個,蕭氏十分安慰,“還算平靜。她說如果彭家聽了流言要退親,那便退好了,她沒什麼大礙。”
宣平候和岑長安聽了這話,頗有些詫異。
當初岑子曼才十二歲,情竇初開,在一次宴會上看到彭喻璋作詩,就驚爲天人,哭着鬧着要嫁給他。大房這邊只有她一個女孩兒,岑家也不用通過聯姻來提高地位,錦上添花,看彭喻璋人不錯,便託人作媒,給她訂下了這門親事。
這幾年,彭喻璋逢年過節來拜會,岑子曼也曾找藉口跟他見面,兩個年輕人相處得似乎不錯。彭家那種清流人家,最重名聲。現在京城裏出了這種流言,他們很有可能來退親。這時候,岑子曼不應該擔心不已,以淚洗面嗎怎麼反而說出這樣的話來
“派人盯着她,別讓她做出傻事來。”岑長安吩咐道。他擔心女兒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蕭氏明白他的意思,點頭答應:“世子爺放心,我會的。”心裏卻不以爲然。
知女莫若母,岑子曼說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她這作母親的,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有些話她不好說,只得點出一句:“曼姐兒說,當毒蛇咬住她,她以爲自己快要死時,想到的是捨不得人世,捨不得家人。她對夏公子不顧性命地救她,很感激,讓我們不要因爲流言遷怒於他。”
岑長安愕然:“她這是”下半句話,他便不好說了。
蕭氏怕他想歪了女兒,忙道:“她這是想得開,覺得活着最重要。她說一想到如果她不在了,我們爲她傷心流淚,她就難受得不行,覺得不孝,越發的覺得活着好。所以她對夏公子很感激。”
“曼姐兒這是活明白了呀”宣平候感慨道。
他自己是在戰場上幾生幾死的人,最是知道活着的可貴。爲了些虛名就枉顧性命,在他看來,就是輕慢上蒼的恩賜。孫女經歷一次生死,能明白這一點,比什麼都難得,令他倍感欣慰。
“如果彭家派人來打探或退親,這樁親事就作罷。我岑毅的孫女,不愁嫁”他擲地有聲地道,“至於外面的流言,你去查一查,看看是誰在背後搗鬼。哼,我倒要看看,大戰在即,到底是誰膽子那麼大,跟我岑府過不去”
蕭氏站了起來,恭敬地答道:“好的,父親。我明白了。”
宣平候一擺手:“行了,你們都退下吧。回去好好感謝一下夏家兩個孩子。這一次要不是他們,曼姐兒的性命難保。”說着將臉一板,“誰要是因爲流言的事,遷怒於夏公子,就自己提板子來見我。”
蕭氏知道公公在敲打自己,忙表態道:“父親放心,沒有誰會那麼糊塗,好歹不分。”見公公、婆婆沒有別的吩咐,便退了下去。
而夏衿這邊,見岑子曼喝了安神藥睡得挺香甜,便去了外院,想看看夏祁怎麼樣了。到了那裏,看到夏祁正在書房裏看書,神情挺專注,她的一顆心便放了下來。
她放重了腳步,又敲了敲門,纔出聲問道:“怎麼不好好歇息一下”
夏祁擡起頭來,看到是她,笑了一下:“沒事,不累。”站起來給夏衿拉了一張椅子出來。
跟在夏衿身後進門的徐長卿趕緊快手快腳地倒了一杯茶,放在夏衿面前,退了出去。
夏衿並沒有喝,只把茶杯攏在手上,兩隻黑葡萄一般的眸子靜靜地注視着夏祁。
“我不會有什麼想法的,你放心。”夏祁知道妹妹關心什麼,主動道,“訂親、退親是關乎兩個家族的大事,如果彭家是講究人家,不會爲了這件事退親的。我也不希望彭家退親。”
夏祁點了點頭。
不管夏祁心裏是難受還是平靜,他能說出這番話,就說明他的理智大於情感,令人放心。
,咱們就搬過去。”她道。
“好。”夏祁回答得很乾脆。
說完這話,他猶豫了一下。
“還有什麼事”
夏祁擡起眼來:“今天的事,我總感覺蹊蹺。那位劉姑娘會不會是故意走開,然後讓我跟岑姑娘孤男寡女在一起的即便沒有後來的事,想來流言也會四起吧”
夏衿很欣慰。
這兩年,雖然遇上什麼事她都會給夏祁分析一下,以訓練他的邏輯思維與判斷能力。但夏家自分家以來,人口太簡單,想要遇上點陰謀的事都很難,她一直擔心夏祁爲人太單純。沒想到還好,遇上事情他也能看得出其中的道道,分析得也挺到位。
“放心,我會查清楚的。”她道。
如果夏祁不對岑子曼有意,她或許就會把自己的猜想跟岑家人說一說,便不管了,說到底這件事還是跟彭公子有關。她插手太過,等以後岑子曼和彭喻璋成了一家人,她這個多事的外人便不討喜了。
但夏祁既對岑子曼有情,而這件事似乎又跟鄭婉如有牽扯,彭喻璋脫離不了干係,那麼,她就得好好查查,好讓事情朝另一邊發展了。
雖然她口口聲聲說她地位太低,配不上蘇慕閒。但骨子裏,皇帝她都沒看在眼裏。所以她從不認爲夏祁配不上岑子曼。
在夏祁人生觀、世界觀形成的最重要的時期,被她所影響。夏衿相信,說到對於女性的尊重,這時代沒有幾人能比得上夏祁。所以,岑子曼能嫁給夏祁,是她的福氣。
夏衿回到後院,天便漸漸黑了下來。她讓董方點了燈,準備看幾頁書,等大家都熟睡了再出去,然而剛翻了兩頁,她就將書給放了下來。
昨晚呆在屋頂的那人,現在又來了。
她吹熄油燈,換上夜行衣,然後坐着靜靜地聽屋頂的動靜。那人似乎認定了廳堂的那塊屋頂,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並不因她的燈滅有所改變,頗有些坐到天荒地老的架式。
夏衿將窗戶推開一條縫,然後一個翻身便上了屋頂。
今晚沒有月亮,星星卻佈滿天空。她收斂了氣息,繞了個彎,再輕躍到廳堂上面,便見一個熟悉的高大的身影,如一個思想者一般,手背擎着下頜坐在那裏,臉正對着她所住的廂房。
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聽到聲音,蘇慕閒倏地閃了過來,下一刻,一隻冰冷的匕首就抵到了夏衿脖子下面。
“不錯,有進步。”夏衿讚道。
聽到夏衿的聲音,蘇慕閒手上一鬆,將匕首收了回去。眸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重又在屋脊上坐了下來。
夏衿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望着滿天星星,她輕聲道:“你表妹的事,你知道了吧”
“知道。”蘇慕閒的聲音低沉而又雄渾,充滿了男子氣息,“我下午聽到這事就過來了,然後我又去了一趟燕王府。”
夏衿訝然:“你去找了嘉寧郡主她怎麼說”
本來從安以珊身上是最容易查出真相的。因爲不管是誰佈局,都得讓安以珊配合,而且她心機並不深沉,在她身上很容易得到答案。但燕王府那地方太危險,夏衿掂量了一下,不想爲這事冒那麼大風險,所以放棄了。
沒想到蘇慕閒卻去了那裏一趟。
蘇慕閒很鬱悶:“她一口咬定跟她無關。而且”他皺皺眉,“我想不出,攪了阿曼的婚事於她有什麼好處。”
夏衿也蹙起了眉頭。
這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她站了起來:“我要去鄭婉如那裏一趟,你要不要一起去”
“鄭婉如爲何不是劉悅兒”蘇慕閒奇道。
“劉悅兒只是一個棋子,能命令她的,只有安以珊。”夏衿道。
蘇慕閒想了想又問:“鄭婉如喜歡彭喻璋”
夏衿讚許地看他一眼。能短時間內猜到這一點,蘇慕閒的腦子相當好使,畢竟這裏頭,繞了好幾道彎。
她道:“我也是這麼猜想的。”
蘇慕閒站了起來:“走,去鄭府。”
一頓飯功夫後,兩人到了鄭府,正要尋找鄭婉如住的院子,沒想到剛走到後門,就聽到一男一女爭吵的聲音。那女的,正是鄭婉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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