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詭三國 >第2208章這個感覺
    崔琰站在鄴城之外的山亭之中,看着遠方,似乎看見了一道道的烈焰黑煙,一柄柄的刀槍寒芒,短短几天時間之中,冀州南部大量的地方大戶,被連着掃蕩了十幾家。

    曹軍以平均兩天攻克一個塢堡的速度,持續的推進,崔琰相信,若是這樣下去,那麼冀州遲早將會成爲一片血海。

    曹操展現出來對於大戶的這種決然態度,超出了崔琰的想象。

    從鄉野大戶想要爬到士族子弟的位置上,甚至比從鄴城到許縣還要遠,不僅是要有人才,還要有機緣,有了機緣還要有人捧,有人推薦,然後纔可以用一代人,或是兩三代人的時間,從鄉野爬到朝堂,成爲真正掌握了話語權的士族圈子內部的人。

    君。

    士。

    子。

    民。

    一個階級,就如登天。

    嚴格來說,崔氏從地方的『子』爬到朝堂的『士』,也並不容易,所以他知道地方的『子』有多麼的艱辛,可是當他開始手握權柄的時候,在面對更高級別的『士』強硬的態度的時候,他有些猶豫了。

    曹操展示出了強硬的態度,就像是拿着一柄厚重的戰錘,不管是盾牌還是鎧甲,都是大錘八十小錘四十,不緊不慢的敲打着,重劍無鋒,大巧若拙,手握強大的兵力,表現出根本不在乎反抗不反抗,也不在乎旁人是不是願意,反正就是很大,願意的,就是忍着點,不願意的就去告啊……

    這是一種心理上的壓迫,就像是曹操當年在徐州的屠殺一樣,當時也有人認爲曹操不敢那麼做,但是曹操卻做了,然後徐州全面崩潰,至今都沒有能夠緩過氣來。

    那麼,下一個的徐州,便是冀州麼?

    死傷了十幾家的大戶,對於整個冀州來說,其實並不算是什麼,丟了十餘個塢堡,其實也不算的什麼,大漢烽煙四起,各地州郡那邊不是遭受了兵災,那個地方損失的不比冀州多?

    只不過是之前死的大部分都是百姓,現在曹操針對的是地方的大戶。

    殺雞儆猴。

    這個過程,同樣又是一個互相比較心理承受壓力,相互比拼的過程。

    曹操一開始動手,便是大量的冀州籍貫的士族子弟從曹操的麾下退了出來,以辭官來表示對於曹操如此野蠻行徑的憤慨和抗議,同時也鼓動了大量的百姓前去『申述』冤屈,用來表示曹操的行爲的非法和無道。

    在這樣的情況下,按照正常來說,一般人會屈服於千夫所指。

    可曹操不是一般人。

    曹操下令直接殺了那些因爲收了錢財來鬧事的民衆,同時加快了對於大戶的清剿,甚至抓捕了一些辭職的官吏,以各種罪名將這些人投入了監獄之中……

    一時間許縣周邊血雨腥風,冀州上下一片哀嚎。

    在不涉及人生安全的情況下,隔着一條網線嘰嘰歪歪指手畫腳,噴出的唾沫可以畫彩虹,但是如果說下一刻就會酷吏登門,家破人亡,甚至是人頭落地,就自然沒有那麼多人的敢亂噴口水了。

    並不是所有人都膽敢直面風暴,毫無懼色的。

    關鍵是沒有第二個臧洪。

    此時此刻,崔琰才感覺到了頭鐵之人的珍貴。

    『崔公……』慄攀緩緩的走了過來,拱手行禮。

    『都到齊了?』崔琰問道。

    慄攀點了點頭。

    鄴城之內,處處都可能會被曹氏監視,若是在某人的自家庭院之中,又難免會有聚會謀逆的嫌疑,所以只能是在城外找個山頭,既可以防止一些曹氏人員竊聽,又可以用踏春啊,文會啊等等的藉口來規避一些問題。

    『見過諸位……』

    崔琰微微欠身點頭行禮。雖然說崔琰現在職位較高,但是年歲卻未必是最長的,這一點禮節,崔琰沒有必要去表現傲慢。

    『崔別駕,如今……可真是令人心寒啊……』左手邊一位老者長嘆道,眉頭皺起,『……無辜之人蒙此大難,實在是……唉……』

    無辜不無辜,這一點倒是並不是那麼的重要,但至少這個名頭不能丟。

    『嗚呼哀哉!子曰,苛政猛於虎也!今如是!』

    『冀州……冀州竟無臧子源乎?』

    『……』崔琰沉默着,看着衆人議論紛紛。

    片刻之後,衆人才稍微消停了一些,聲音也降了下來。

    在座的,基本上都是屬於『士』這個行列的,要麼現在承擔着一些官職,要麼是父輩祖輩有出過一些能人,雖然在某些程度上來說,他們已經脫離了鄉野大戶的行列,但是他們和這些大戶的關係依舊是非常的密切,不論是人脈還是經濟。

    鄉野大戶想要獲取政治上的庇護,這些人則是在這個過程中獲取了各項供奉,這就是最爲基礎的交易,至於在這個過程之中所建立的一些人情和聯姻,則是利益的點綴和遮掩。

    崔琰沒有立刻回答,其實意思也是非常明顯。

    就是論事,大家都不是傻子,要玩道德綁架那一套,趁早閉嘴。

    『大將軍自有道理。』崔琰話裏有話的說道。

    慄攀不由得嘆了口氣,他明白崔琰的意思。臧洪之前反叛袁紹,那是因爲袁紹出爾反爾,失去了誠信,但即便如此,當臧洪反叛袁紹的時候,依舊只有一地和少量的兵卒跟隨,大部分的士族和大戶,只是在口頭上支持了一下而已,那麼現在這些人又吵吵着說是什麼『臧子源』第二,也多半同樣只是落在口頭上的。

    另外一方面,崔琰說『道理』,便是關鍵詞,現在是大將軍行刺,然後追查兇手和幫兇,雖然明顯有打擊報復的嫌疑,但畢竟是師出有名。而現在冀州人士聚集在一處,自然也是要有『道理』,否則即便是立刻反叛,也未必能得到什麼響應。

    衆人有人憤怒,有人無奈,但是這其中的微妙,多少也是知曉一些。

    『如今新年已過,春耕在即,』崔琰說了第二句話,『天下之本,便於農桑。大將軍自有分寸。』

    冀州一帶,原本就不是屬於曹操的,雖然說袁紹倒臺之後,大多數人改了旗幟,但是也就是換了一個旗幟而已,在很多時候依舊是原本的人在進行管理,這固然會引起曹操的不滿,尤其是上一次的清河事件,曹操雖然做出了讓步,但也埋下了後患。

    現在後患爆發出來了,曹操固然爽了一下,然而在緊接就是春耕要開始了,曹操除非是腦袋進水了,否則不可能爲了出一口氣,就放棄了冀州這一塊幾乎佔據了曹操收入一半的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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