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詭三國 >第2430章有錯沒錯究竟哪裏錯
    其實有些像是某種意義上的宗教……

    有人願意相信並且學習和傳承,那麼這個學派就還有未來,如果說沒有人學了,那麼自然就廢了,會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之中。

    就像是諸子百家。

    龐統翻閱着文檔,像是聊天一樣,帶着一些隨意的口吻說道:『前兩天有人在青龍寺裏面宣揚兼愛非攻,尚賢尚同……』

    荀攸裝作什麼都沒有聽見,依舊低着頭。

    在下首忙碌的諸葛瑾隱蔽的瞄了一眼同樣在一側打下手的王昶。

    『哦?』坐在上首的斐潛笑了笑,『是誰啊?』

    『盧毓,盧子家……』龐統批閱完了一份行文,然後放到一旁。

    『主公……』王昶微微哆嗦了一下,連忙上前一步,剛說了兩個字,就被斐潛擡起一隻手,打斷了其後續的解釋。

    『文舒不必緊張……』斐潛說道,『此事某也略有耳聞……和你關係不大……』

    一旁的龐統也點了點頭,『之前就有些人在青龍寺之中宣揚此論了,只不過盧子家名頭大了一些,被人利用,拿來作爲標榜罷了……』

    平權平均平等,其實在每一個朝代,每一個的階段,都有人喊。

    上至春秋戰國,下至後世所謂的皿煮自由。

    在漢代,並不是所有的士族子弟都是富得流油,出入都是高頭大馬奴僕成羣,整體上來說依舊是符合二八定律的,頂尖的那部分確實是富裕得錢都不知道往那邊花才能體現出其逼格,而那些旁支和寒門,也有很多是必須像一個農夫一樣親自下田耕作,只不過這些旁支寒門不必承擔普通農夫的勞役和賦稅而已。

    所以說在當下,尤其是在這種生產力水準之中,像是墨子提倡的那種平等和自由,人人平等的思想,是完全沒有社會基礎,也是絲毫不切實際的幻想,也是王莽之所以失敗的最大原因。

    天時有分東西南北,氣候不相同。

    地理有分平原山脈,水土不相同。

    人物有分貧窮富裕,家境不相同。

    在這樣的條件,在大漢生產力之下,然後僅憑几句口號,喊幾聲讓什麼廣大的貧苦民衆無產佃戶團結起來,就可以實現天下平等,人人自由了?根本不可能。

    因爲喊口號很容易,但是落到實處就會發現『我家真的有一頭牛』!

    站在道德高位指責他人,從古至今都是容易讓人癡迷,讓人得意的一件事……

    這種不分青紅皁白,假用所謂『公平』或是『平權』的名頭,來爲其自身謀取私利的,基本上都是令人噁心的傢伙。

    斐潛沉吟了一會兒,『某估計這只是個開場……』

    龐統微微點頭。

    一旁的荀攸說道:『臣附議。此等之輩,明知不可謂而宣之,多有不良之心……盧子家,怕是被他人利用了……』

    斐潛看了看王昶,『子舒,你不妨去找一趟盧子家……既然由他而起,當由其解之。』

    『臣,領命。』王昶點頭應下,便是告退,準備去找盧毓。

    諸葛瑾微微看了一眼王昶,便是重新低下頭,卻聽到斐潛又是說了一聲,『對了,子瑜,有件事情要你去辦一下……』

    另外一邊,王昶剛過了迴廊拐角,便是碰見了闞澤,兩人並沒有交談只是微微點頭致意了一下,便是相互交錯而過。

    王昶出了驃騎將府衙,然後找到了盧毓臨時的住所之處,結果盧毓不在……

    在等待的時間當中,王昶漸漸的品出了一些別樣的味道。

    雖然斐潛表示說這一件事和王昶並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也不算是王昶的責任,還寬宏大量的表示讓王昶來找盧毓,而不是派遣其他人來傳遞號令,但是實際上這一件事就真的和王昶盧毓兩人毫無關係麼?

    王昶望着天上的浮雲,心思不由得也跟着雲朵飄蕩起來。

    別說什麼公平了,人和人之間本身就有差距。像是王昶和司馬懿的年歲相差不多,當年在兩個人認識時候,兩人的經學學業也是不相伯仲,在學宮大比之中兩人也常常是包攬了第一二名,將其他的學子拋在了後面。

    司馬氏是溫縣大姓,但是並沒有什麼三公九卿底蘊,最大的也不過是一地太守而已,並且當時司馬防也是辭官在野,並沒有擔任朝堂職位,而太原王氏雖說有登過三槐之堂,也曾經短暫的執掌過整個大漢的權柄,但是隨着王允之死,太原王氏也迅速衰敗,甚至王允一系近乎斷絕。

    因此,不管是從個人能力上,還是說從家世上,其實兩個人都相差不多,在驃騎之下的起點也是差不多一樣,但是這麼幾年下來,王昶發現,他和司馬懿的差距正在被拉大……

    如今司馬懿已經身爲大理寺卿,算得上是『九卿』之一了。雖然說在驃騎之下並沒有所謂三公九卿的等級配置,但是大多數人依舊會按照這個職位等級去衡量。而王昶自己現在則是尚書檯從事,也受到了一些人的羨慕,但畢竟不是一個獨當一面職位,只是從官佐吏。

    要論公平,這公平麼?

    可是這也很公平。

    王昶忍不住設想,若是按照司馬懿的風格,若是真的盧毓找上門來,想要讓他和盧毓進行一場類似於前一段時間的辯論,拋開這個父輩故交什麼的不說,就算是有相同的交情的條件下,司馬懿會答應和盧毓公開的辯論麼?

    嗯……

    王昶思索了許久,嘆了一口氣。

    司馬懿不會答應。

    司馬懿頂多會同意在私底下進行學術上的交流,但是絕對不會出面在公衆場合和盧毓進行辯論,倒不是因爲司馬懿害怕自己的輸贏,而是司馬懿本身就是謹言慎行,不會輕易的在其他人面前去清談闊論。

    王昶不由得想起了當年他和司馬懿初見的時候,他似乎就是在酒樓上的清論引起了司馬懿的注意,然後兩人才認識的……

    王昶微微露出了一個笑容。

    年輕時候的一些事情不由得浮現在腦海裏,那個時候王昶他和司馬懿有時候會因爲一些經文的理解而相互爭吵,也會因爲對方的進步而不吝送上最誠摯的讚美,那一段兩個人在出仕之前的生活和學習的時光,現在想起來依舊會讓王昶覺得很舒服,很快樂。

    只不過,出仕了之後,似乎就有些變化了。

    平日裏面沉默寡言,若是不問基本上都不會發表意見的司馬懿,漸漸的走在了王昶的前頭,而依舊習慣對於一些事情發表評論的王昶,卻不知不覺當中落到了司馬懿的身後。

    其中的差距究竟產生在何處?

    王昶之前也沒有注意,甚至沒有多想,可是當下坐在此處等盧毓的時候,王昶忽然之間有了一些明悟。

    司馬懿的口才差麼?顯然不是,可是隻有當需要司馬懿展示的時候,司馬懿纔會鋒芒畢露,就像是之前的『五德』之論,而一旦從臺上走下來,就幾乎見不到司馬懿會去參加什麼公衆的清論或是文會了,平日裏面可以說是深居簡出,更不用說像是王昶一樣去和盧毓當衆在青龍寺之中辯論了。

    而王昶自己,相比較之下……

    『唉……』王昶低低的嘆了一口氣。

    青龍寺那場辯論,盧毓的言辭涉及了驃騎將軍……

    而自己竟然沒能警覺!

    爲什麼自己沒能警覺?

    回想這一段時間以來,王昶自己的一些論點,或者說參加的清論,王昶的言行並沒有什麼問題。就像是方纔,斐潛和龐統都說王昶沒有錯。

    可真的就是沒錯麼?

    一件事情,便是隻有非黑即白?

    是的,王昶所說的內容沒有錯,可是他參與這些清論的行爲,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卻是錯了,就像是盧毓被他人利用,變成了推動所謂平等同權的先鋒一樣,王昶之前的一些言論也被有心人利用了……

    謹言慎行啊!

    王昶不由得感慨着,雖然這個道理他懂,而且覺得自己可以做到,可平日裏面能稱得上是『謹言慎行』麼?他若是沒有出仕,自然有各種評論的自由,可是他既然身爲驃騎尚書檯從事,言行舉止就在某種層度上代表了驃騎將軍!

    作爲這樣的職位,王昶他還參加了一場認爲應該讓驃騎將軍『分利同權』的辯論,就算他沒說錯話,也是辯贏了,但又能如何?

    這種事情……

    門外忽然傳來了盧毓的聲音,『啊呀,小弟來遲,累世兄久候……』

    王昶站了起來,走上前去,然後和盧毓重新落座。

    『世兄……』盧毓看了看王昶的神色,『不知……』

    王昶微微嘆息了一聲,並沒有指責盧毓,而是說道:『你我……如今中了奸人之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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