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詭三國 >第2482章天行健
    在有聞司的正廳之中,龐統和闞澤隔着一具屍首站着。

    『復興漢室?』龐統微微歪着頭,看着曹安的屍首,然後問闞澤道,『此人死前真是這麼說的?』

    闞澤點頭應是。

    對於兩個人來說,都是並不害怕見血的,所以在面對着鐵青的屍首面容,還有腥臭的味道的時候,都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的反應,就像是看着很普通的一件物品一樣。

    『有意思。』龐統點了點頭,然後又重複的一下,『有點意思。』

    復興漢室,然後,有點意思?

    闞澤眉頭跳動了一下,但是什麼都沒有說。

    龐統所說的話,若是放在山東之處,定然會不免讓人心驚肉跳,以爲龐統要麼就是屬於癲狂之人,要麼就要叱責龐統來彰顯自我的正派清流,但是在長安叄輔麼,似乎這麼說,也沒有什麼人會去覺得龐統此言有什麼問題。

    畢竟如今天子劉協並沒有給與長安叄輔等地有什麼直接的好處,大部分的好處,包括不限於經濟的增長,人口的稠密,商品的豐富,都是驃騎大將軍入主長安之後才發生了改變的。

    大漢天子,或許只是一個象徵而已。雖然當下大部分的人還覺得天子是很重要的,但是就像是神靈的凋像一樣,即便是充滿了神祕感,塗抹了再多的色彩,鑲嵌了金銀寶石,但是在風雨之中,也漸漸的開始褪色……

    既然如此,說一些可能有些大不敬的話,又有什麼問題?

    如今天子,早在遷都的時候,就已經是威嚴掃地。若是這麼說起來,天子劉協之所以當時不願意留在長安,怕不是也有些不想待在傷心地的因素?畢竟李郭爲亂的時候,臭掉的牛骨頭使得劉協第一次認識到了這個世界的惡意。

    天子劉協自詡上等人的體面,在李郭之亂的時候被撕扯得粉碎。

    當年王莽同學逼迫漢帝推位的時候,也沒有給臭牛骨啊,多少還是保證了蔬菜肉食的供給的。那些沒有蔬菜肉食配給的,不都是城中村……呸,低租房,呃……那個低收入,嗯……

    反正那些錢莊大佬,貴族咖啡,統治者大院,高檔住所等,向來不應該是確保之中的確保,不是各大商會都會腆着臉上去跪舔麼,怎麼會缺一兩塊的臭牛骨?

    將一個統治者逼迫到如此境地,只有李郭這樣的一無知識,二無謀略,叄無資產的傢伙才能乾的出來,也給劉協造成了極大的心理陰影。既然董卓可以帶着西涼人,將劉辨拖下來,換劉協做天子,劉協多半也害怕斐潛什麼時候也將他拖下去,換個什麼別人做天子罷?

    拋開劉協的心理陰影面積不談,就說這麼隨意的評論天子,若是之前,龐統也不會表現的如此坦然。

    大閱兵之後,很多人心中大概多多少少的都有了一些概念。

    春秋戰國之時,羣雄並起。起初春秋還是要遵從周天子的,做些什麼事情都將周天子帶在身邊,就連開會都要讓周天子坐上首,但是到了後面麼……

    人都是會變的,尤其是當下長安叄輔河東川蜀等地,在幾乎是脫離了大漢舊勢力開始自治,並且表現得越來越好之後,許多人的心態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龐統又看了看從曹安屍首上搜查出來的各種雜物,發現並沒有什麼能夠證明其原本身份的東西,便是笑了笑,『這倒是個老手……』

    闞澤點了點頭,說道:『確實是如此。此人衣物和身上裝飾,想必都是特意挑選過的……但也證明了此人並不簡單……』

    一般來說,每個人身上都會有一些屬於其個人的印跡。或者說,可以稱之爲不可割捨的東西。比如代表了某個人某件事的物品,像是用來作秀的西鐵表代步車什麼的,其實都能反射出一些什麼東西來,而刻意消除了所有的印跡,反而證明這個人很有問題。

    因爲太正常了,反而不正常。

    龐統走回上首坐下,『將客人帶上來吧。』

    闞澤微微側首,隨着堂下的護衛做了個手勢。

    不多時,範聰就被帶到了堂前。

    範聰一眼就看見了躺倒在堂中的曹安屍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旋即強行挪開了目光,然後在堂下護衛的推搡之下,有點踉蹌的進了廳堂,拜倒在地。

    龐統慢悠悠的說道:『有人說,冬天太冷,應該讓天日如夏,天下便暖……亦有人言,夏日太熱,應當天日垂西,方可涼爽……卻不知,何人所言纔有道理?範從事,你認爲,誰錯,誰對?』

    範聰一愣。他原本以爲,一上來恐怕就會立刻比如大拍一下桌桉,然後表示一些什麼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類似的話語,甚至讓人行刑等等,卻沒有想到龐統講了這麼一段似乎有些不相關的話語。

    天日?

    亦或是什麼其他的……

    範聰吞了一口唾沫,低下頭。

    龐統用眼皮瞄了一下範聰,微微冷笑了一聲,『怎麼,莫非是範從事在長安叄輔還看得不夠,待得不長?亦或是某之言有什麼錯處?』

    『……』範聰無言以對。

    若說是對於斐潛的治理政策的理解程度,龐統當然算是第一梯隊的。

    早在鹿山之下,木屋之中,斐潛基本上就已經有了初步的執政輪廓,在長安這裏也是按照其方略而推進的。華夏需要向前,而士族子弟必須是向外拓展的領導者,如果士族子弟不能勝任這個事情,甚至開始拖累整個華夏的腳步,那麼就換人。

    春秋戰國,是因爲舊貴族想要搞『貴者恆貴,賤者恆賤』,結果在一句『寧有種乎』之前崩塌倒下。然後到了大漢當下,又是有大批的之前『寧有種乎』的人開始想要搞『貴者恆貴,賤者恆賤』了,一邊告訴普通百姓要躺平,什麼都不要想,一邊自己死命內卷,爲了名望真是什麼方法都想出來,甚至不惜抱着父母屍骨一起睡覺。

    而現在,在長安之中,依舊有了參律院,有了直尹監,有大批原先被警告,被約束,被要求躺平的寒門子弟開始不甘於墮落,紛紛參加公務猿考試,補充到官吏行列之中,甚至類似於甄宓這樣的女性也開始正式的涉足到了政事……

    或許某些事情,某個條例未必完全正確,可是這些人會成長,會逐漸的完善。

    簡而言之,長安叄輔這裏,所有的人和事,是外擴的,發展的。

    然後反觀山東區域,依舊還是保持着上等人就是上等人,下賤民就是下賤民的做派,所有的資源都集中在上等人的手中,下賤民的生活依舊困苦,可以預見的是,如果這種情況不加以改變,山東士族的整體崩塌,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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