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事情來臨的時候，總是沒得選。
即便是自己做了多少的預案，也是一樣沒得選。
成都。
錦官城。
張厷在太陽昇起的時候，慢慢的從家中出來，朝着城中繁華的集市區走去。
他今天穿了一身很不起眼的灰色葛布衣袍，並且還和周邊的川蜀漢子一樣，將領口扯得鬆了一些，腰帶也鬆了一點，而且還將長袍的下襬提起來紮在了腰間，這樣方便行走，也通風透氣。
君子坦蛋蛋麼。
畢竟當下天氣炎熱，現在早晨多少還好點，要是臨近中午，即便是在陰涼之處，也依舊是又悶又熱，實在讓人無處可躲。
今天張厷沐休。
他一出門，就看見了在裏坊坊門之處，又多了幾名的兵卒。
沒錯，又多了。
這兩天剛開始的時候，有些神神怪怪的傳聞，說是徐庶徐晃等人開山闢路，得罪了山中的神鬼什麼的，然後死了很多勞役云云。
然後街道里坊之處，就多了一些兵卒。
這讓張厷很是驚訝，同時也佩服驃騎治下的行動速度。
不用說江東，就算是原本的大漢雒陽，官吏也都懶得跟豬一樣，能坐着絕對不站着，能躺着絕對不坐着，能少動一下絕對不多動一下，即便是事情到了頭上，也是想方設法的能推就推，能拖就拖，像是成都這裏，稍微有些風吹草動，官府反應便是立刻抵達的情況，幾乎是突破了張厷的認知。
有時候張厷不禁會想着，若是有朝一日，還可以回到了江東的話，說不得在驃騎治下的這些經驗和方法，就可以用上了？
但是……
張厷微微嘆了口氣。
他很喜歡錢，是因爲他小的時候沒有錢。
家中的貧窮，曾經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他記得他小時候很想要某一個東西，很想很想，白天想，夜裏想，可是他什麼都不敢說，也不敢找父母要，因爲他知道家裏很窮，很窮，連喫飯都很有問題，又怎麼能再花什麼閒錢呢？
可是等他長大了之後，真的自己拿到了錢的時候，卻忘了自己小時候那個很想很想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了……
從錦官城到本城，要經過笮橋。
笮橋最早的時候，據說是用竹子架起來的橋，懸空在檢水之上，有時候水一大，竹橋被浸到了水中，時常損毀。
當然，現在的笮橋已經換成了磚石解構，長長的拱橋跨過檢水。
檢水，又被稱之爲外江。
因爲檢水在成都城外，間隔開了成都本城，以及車官城和錦官城。
有外江當然就有內江，另外一條郫江則是穿過了成都本城，在成都本城外廓北面流入，繞過了成都少城，往東南方向流出。因爲這一條內江過城而入，所以水運方便，於是就依託着郫江內城這一段，形成了一個大的集市，稱之爲南市。
在笮橋邊上，也同樣的有兵卒值守。
在經過笮橋的時候，張厷似乎感覺到兵卒在盯着他看，但是等他轉頭去看值守兵卒的時候，那兵卒又像只不過是在人羣正常巡視，並沒有什麼特別異常。
他這兩天老覺得有人在看他，但是等他回頭去看又像是沒有。
或許只不過是自己多疑了？
張厷收集了一些資料，如果這些信息資料不能及時送出去，那麼在等一段時間之後，這些信息或許就會失去效用，也就沒有了意義。
比如這兩天的神鬼傳聞……
其實百姓有些事情，就算是口中不說，心中也是難免嘀咕的。就像是張厷小時候想要的那個東西，他從來沒說過，但是一直忘不了。忘不了的事，也會模糊，就像是刻骨銘心的初戀，或許還記得有這麼一個人，但是要想起他或是她的相貌來，卻模糊了……
所以若是要利用這個傳聞，就必須動作快一些，而且張厷也不清楚在成都之中究竟有沒有其他的人會上報這個事情，若是旁人上報了，他拿到的獎金不就少了麼？甚至有可能一文不值。
除了最近的這個勞役事件之外，張厷也同樣通過往來的行文，得到了一些情報，這些情報也是可以換錢的。
等存的錢足夠了，他就會辭官回家。
買個宅子，娶個娘子，生個孩子。
張厷微微笑了笑。
做間諜奸細，當然是有風險的，但是風險能換來更多的錢。
他喜歡錢，他也要讓他的孩子想要什麼東西都可以買，不再因爲貧窮而痛苦。
雖然說張厷現在連自家娘子在哪裏，是什麼樣子都不清楚，但是並不妨礙他去想象一下。
張厷和李氏商行的人聯繫並不多，這是爲了安全。張厷甚至不讓李氏商行的人知道他家住哪裏，畢竟間諜奸細最重要的就是安全。
除了每週去一次食肆接任務之外，他不認其他的人。單線縱向作業，絕不發生橫向聯繫。這樣諜報效率會變低，但可以保證當一名間諜被捕後不會對其他情報線造成損害。
他很謹慎。
張厷經過了笮橋門，進入成都本城外廓，然後往南市而去。
南市沿着內江左右分佈，形狀狹長，一面是水渠，另外一面則是商鋪。人來人往，車隊騾馬，很是熱鬧。
兩漢時期成都城極力拓擴，漢武帝元鼎年間建立本城外廓，開有十八座城門，可謂『一江珥其市，九橋帶其流』，成都人口甚至佔據了整個川西總人口的三成，『市廛所會，萬商之淵』，再加上偏離戰亂，又有驃騎這些年來的政策保護，如今便是越發的繁盛，隱隱有穩居當下第二大城市的架勢。
張厷昨天經過南市的時候，在南面小巷口第二家門前挪動了一下角落的石塊。現在角落的石塊之中花白的那塊被重新翻到了上面，說明李氏商行的人已經來過了。
走過兩條街，張厷看到又有兩名巡檢，正站在街邊，似乎正在聊着什麼。雖然他們兩個沒穿巡檢的衣袍，但是張厷能認出他們。張厷見過他們兩，他們是馬忠的手下。
張厷又看向了街道中心，在望樓哨塔之處，也同樣有巡檢兵卒把守。哨塔一直都是有人把守的，但是今天的守衛，似乎比平時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