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詭三國 >第2865章某人曾經說過
    方天畫戟停在了半空。

    刀刃閃耀着寒芒,穩如山嶽。

    雨水順着刀刃往下滑落,然後落在了韓過的臉上。

    在韓過面頰上,漸漸的露出一道被刀氣所擊傷的紅印子,就像是真的被砍了一刀一樣。

    呂布眯着眼,先是看了看周邊,並沒有什麼其他的人影,然後纔看向韓過舉起的半截戰刀。

    『嗯……』呂布收起了方天畫戟,滔天般翻滾的氣勢頓時一收,緩緩的說道,像是在評價,又像是在讚許,『還像個漢子。』

    韓過顯然打不過呂布,但即便是如此,韓過依舊沒有半點的退縮,即便是到了最後,也是奮力的抗爭,這纔算是多少符合了呂布的心意,覺得自己被這樣的韓過挑戰,並不能算是一種侮辱。

    既然不算是侮辱,那就沒有必要殺韓過。

    『回去養一兩個月,再好好練!』呂布舞動方天畫戟,將頭頂上的雨水擠開,然後收在了背後,『下次我可不會留手……』

    『大都護……你沒有下次了……』韓過手臂一軟,半截戰刀掉落在地上,發出叮噹一聲,『沒有了……』

    呂布哼了一聲,並沒有搭理韓過,旋即轉身,往廳堂之內走去。

    韓過躺倒在地面,他還沒有氣力站起來。

    勸說呂布,比他想象的要難。

    就在呂布即將走進廳堂之內的時候,韓過心中忽然靈光一動,勉力擡頭衝着呂布的背影喊道,『大都護!我是李長史的弟子!』

    呂布身影似乎停頓了一下,又似乎沒有,直入廳堂之中。

    『唉……』韓過呼出一口氣,目光投向了似乎就在頭頂上的烏雲。烏雲裏面的雨水則是像是在嘲笑韓過的自不量力一樣,肆無忌憚的踩踏在韓過的臉上。

    在危險的感覺消失之後,全身上下的疼痛重新殺回到了韓過身上。他感覺自己兩隻手似乎都像是斷了一樣,即便是到了現在也還在微微顫抖着,根本連動一下都難。

    就在韓過不知道自己還要在地上躺多久的時候,忽然眼前人影晃動。

    原本在堂下的呂布護衛走上了前來,將韓過攙扶起來,然後架着送往一側的廂房。

    隨後便有僕從上來,解開了韓過穿在身上的甲冑,幫他擦乾身上的雨水,還端來了一碗熱薑湯。

    滾熱的薑湯下肚,換了一身乾爽的衣裳,韓過才覺得自己身上纔多了幾分的氣力。

    醫師前來看了韓過的雙手,給他敷藥,打上了繃帶,囑咐不可再碰水,也不能提取重物,更不可再打鬥,至少要養上十天半月纔行。

    還好,韓過喘了口氣。他原本以爲自己雙手要廢了,至少是骨頭出問題了,但現在醫師表示骨頭還好,說明方纔呂布確實是留手了?

    『韓從事,』見韓過基本上收拾妥當了,呂布的護衛上前拱手說道,『大都護有請。』

    別管是不是在戰場上,敢正面挑戰呂布,然後還能活下來的人並不多。因此韓過此舉,多多少少也得到這些兵卒的敬佩。

    韓過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就跟着護衛到了廳堂之內。

    呂布顯然早早的就換掉了被雨水淋溼的衣袍,正在堂內坐着,見到了韓過前來,便是斜藐了一眼,微微擡了擡下巴,示意韓過就坐。

    『你是……李長史的弟子?』呂布瞄着韓過,『怎麼從未聽他說過?』

    韓過笑了笑,只是身上的疼痛讓他的笑容多少有些怪異,『師父將他的書留了一部分給我……但是他似乎也不願意承認我這個弟子……』

    呂布的目光微冷,『爲何?』

    『多半是師父怕連累我……』韓過嘆息道,『師父一生幾乎都在爲旁人考慮……卻給他自己想得極少……』

    『連累?』呂布皺眉,然後沉吟不語,但是眉眼之間的冷意,已然消減了下去。

    過了片刻之後,呂布看着韓過說道:『是文遠讓你來的?』

    韓過搖頭,『文遠將軍原本的意思讓我不要來,是我自己想要來見大都護的。』

    呂布又是沉默了一會兒,『現在你見到了……有什麼就說罷。』

    『……』韓過沒有馬上說什麼,似乎是在重新組織語言。在韓過和呂布打過一場之後,韓過也對於呂布似乎有些更新的認知,原本的那些典故什麼的,韓過不打算說了,只想要說一說韓過他自己,『我原本也有侯爵在身……新豐侯……大都護應該知道這個吧?』

    『原本也有?新豐侯?』呂布微微擡起眉毛,『那麼現在呢?驃騎剝奪了你的爵位?』

    韓過笑了,『不,主公原本是要我留着這個爵位,但我親手將印綬交還給了主公。』

    『爲什麼?』呂布問道。

    韓過微微擡起頭,目光略有一些遊離,似乎想起了一些什麼,『我原本是孤兒……在沒有被師父收養之前,我就像是一條野狗,在關中四處流浪,在死人堆裏面刨食,在廢村荒寨當中棲身……然後師父找到我,帶着我,還有其他一些孩子……然後我才重新穿上了人的衣袍,開始喫人的食物……』

    呂布默默聽着,沒有出言打斷,也沒有任何的表示。

    『後來我才知道,師父讓我和其他的孩子聚集在一起,是給我父親挑選嗣子。』韓過點了點頭說道,『沒錯,先父上韓下約……我就是繼承了他的爵位,也繼承了他的遺恨……過之改之……說起來也有意思,先父自己臨終才覺得要改之,卻將這個名字給了我……』

    『先父一開始並不喜歡我……』韓過依舊笑着,但是臉上多了幾分的苦澀,『或者說,先父一開始誰都不喜歡……直到先父在死前,拿出了那枚新豐侯的印,我才知道,其實先父他不是在討厭我們,而是在厭惡着他自己……』

    韓過緩緩說道,『先父說,他原先的想法,只是爲了替西涼的困苦百姓出個頭,說說話,改變西涼一直以來的貧苦……但是他說,他沒有想到他在後來,連他自己都忘記了他原本的心願究竟是什麼……他說,他爲了獲得侯爺的爵位,結果他失去了子女,失去了親人,失去了朋友,失去了他所有身邊的一切,最終只剩下了那枚新豐侯的印……』

    『先父說他不想要讓那個新豐侯的印陪着他到黃泉之下……所以先父將那枚新豐侯的印給了我……然後我將印還給了主公。』韓過看着呂布說道,『師父也同樣是如此……師父明明才華橫溢,滿腹經書,卻不願意立下任何的傳承,甚至都不願意我自稱是他的弟子……他們已經明白了他們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我父親明白得最晚,到了臨終前纔算是明白。我師父就好一些了,至少在師父他西行的時候,我想,師父那時心中是寬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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