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詭三國 >第3021章碌碌無爲和碌碌尤爲
    當年崔鈞剛到西河郡上任的時候,沒少體會到西河周邊民衆的敵意。

    西河百姓當時的這個敵意,其實不是針對於崔鈞一個人的,而是針對於所有的大漢郡縣官吏,針對於大漢朝廷本身。簡單來說,在當時的西河郡,上郡的很多地方,民衆其實對於大漢已經非常失望了。

    即便是大多數的百姓都根本不認識崔鈞。

    在裏坊中的婦人見到官吏路過,頓時如臨大敵,一把抱住了身邊的孩子,彷彿來的不是人,而是遇到了豺狼;在田邊鋤草的農夫在官吏走遠後,也會朝他們的背影狠狠吐口水,身旁的半大少年也是爭相效仿……

    因爲在這些人的認知裏,官吏沒幹過什麼好事,除了天天讓他們繳納這個,繳納那個之外,似乎就都是高高在上,喫喫喝喝,而普通百姓永遠都是苦一苦,累一累,一旦百姓遇到了些什麼困難,這些官吏又都是立刻眼瞎耳聾,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走流程,什麼都不公佈……

    咳咳。

    於是從西河郡開始,崔鈞總是感覺他時時刻刻都在危險之中。

    雖說這幾年已經發生了不少變化,民間百姓對官吏的敵視不是那麼強了,但是崔均會去田間地頭查看,去真切的體察民意麼?

    並沒有。

    崔均更習慣待在官衙裏面。

    於是乎,對於百姓的印象,崔均還是停留在西河太守之時,甚至更早的時間內。

    這種對於事態的割裂態度,形而上學的觀念和想法,其實並不僅僅存在於崔均一個人身上纔有,就像是後世絕大多數人都在義務教育當中學過要以發展的眼光,辯證的哲學思想去看待問題,但是依舊還是有不少人脫口而出就是片面化的,割裂化的言語……

    比如拋開事實不談什麼的……

    站在上帝的視角,當然看崔均很傻。

    可是崔均有上帝視角麼?

    沒有。

    就算是後世九年義務教育,都沒能教會所有人可以用發展的眼光去看待問題,然後現在就因爲崔均的個人思想有問題,便罵斐潛就是個廢物,這麼多年都改變不了舊官僚的認知?

    還真以爲斐潛可以懷揣一個修改器,動不動就調整一下屬下的忠誠度?

    更何況崔均當下也並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行爲,他既沒有要表明反叛,也沒有說要投靠曹操,只是內心當中有些小想法,自私自利,動搖猶豫的舊官僚而已,難不成就這樣都必須抓起來殺了?

    崔均一來和斐潛並沒有在鹿山之下建立什麼特殊情感,二來他的思想三觀都已經早就形成且穩固,他有什麼理由會變成一個完全擁護和效忠斐潛的,堅定不移的,徹頭徹尾的革命者或是改革派?

    斐潛就像是一個足球教練,他能帶動的永遠是願意跟着他的運動員,而其他人麼……

    就像是同樣都是華夏足球,女足鏗鏘玫瑰,男足軟腳海蔘。

    上帝都挽救不了華夏男足!

    九年義務教育都不可能教好所有人,然後指望着青龍寺這幾年,就能改變所有人的三觀?

    但凡有點腦子的槓精……

    算了,指望槓精有腦子,還不如指望男足出線。

    而且關鍵是崔均的這個舊模式,在他擔任西河太守時期是成功的!

    甚至他當年還可以分出兵卒來幫助斐潛!

    然後現在有什麼理由讓他相信他的模式已經變得過時了?

    若他之前是錯的,那當年他援助斐潛的兵卒,又要怎麼解釋?

    因此在某個角度上來說,崔鈞對於斐潛還是有恩的。

    那麼崔鈞是否有挾恩自重的心呢?

    有,也沒有。

    崔鈞的野心並不大,對於他來說,官位是他渴望的,但還沒有達到要徹底的不擇手段的那種程度,他更多的是採用了大漢原本官場習慣的那種舊模式來進行運作。

    對待陳睿,閻柔,以及其他的人,崔均都是如此。

    崔鈞肯定不是清官。

    在大漢恆靈時期,就基本上沒有什麼所謂『清官』了,崔鈞也不例外,他頂多就只是不會爲了自己的貪慾去無止境的收刮百姓而已。

    崔鈞他會徇私舞弊,給崔厚以便利,這在大漢官場裏面也是很普遍的現象。一人昇天,雞犬多少也跟着沾點便宜。

    如此種種,崔鈞作爲大漢的舊官僚,和當下斐潛推行的新官吏模式不適應而已……

    不僅是崔鈞一個人不適宜,而是所有大漢的舊官吏官僚都不適應!

    單莊園小農經濟和大規模集體生產經濟,根本就是兩回事!

    新的生產模式,崔均看不懂,但是他能知道這種模式,在山東會有多少人牴觸!

    『驃騎雖有大功於天下,當青史留其名……』崔鈞搖頭感慨道,『可是某卻擔心這……驃騎將來恐怕是沒有好下場啊!』

    崔鈞語氣幽幽,『昔楚悼王聞吳起賢,使其爲楚令尹。吳起明法審令,捐不急之官,廢公族疏遠者,雖使楚強盛,但楚之貴戚利益受損,盡欲害吳起。待楚悼王死,宗室大臣作亂而攻吳起,將吳起射殺於靈堂之內!身中數十矢而亡於王棺前!』

    『商鞅亦如此,相秦二十年,功於王,利於民,然何之?廢秦公族,刑公子虔,秦之貴人恨之入骨,待到孝公亡後,皆曰商鞅反,擒之車裂於咸陽之市!』

    『故而……』崔鈞轉頭看崔厚,『明白了麼?』

    啊?

    明白了什麼?

    這都說了些什麼?

    崔厚愣了半響,然後才反應過來,皺眉思索了片刻,『大兄,你是說……驃騎……這……這……不得……好死?』

    崔鈞哭笑不得的看着崔厚,『我發現你越來越笨了……之前……算了,驃騎改制,利於下而害於上,故而此番山東進軍,便類吳起商鞅之禍事也。這麼說,明白了?』

    崔厚似懂非懂。

    崔鈞瞄了崔厚一眼,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吳商之所傾覆,非其法惡,乃豪貴惡也。如今山東進軍,就是趁驃騎未於長安,中樞不穩,此與悼王崩孝公亡類一也。』

    『哦……』崔厚大點其頭,『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你還是沒明白……』崔鈞瞄着崔厚的表情,皺着眉。

    要不是崔厚和崔鈞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關係,現在崔鈞真懶得理會這個越來越胖的崔厚,這腦袋裏面難道都裝了肥油不成?

    看看人家龐士元,胖歸胖,不傻啊,再看看自家兄弟,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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