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詭三國 >第3141章當現管遇到現實
    隨着幽北的消息擴散,鄴城之中也難免受到了一些影響。

    在陰沉的天空之下,凌冽的北風呼嘯着刮過大地,因爲幽北消息而進城採購的和南逃避禍的人流,形成了鮮明的兩道線。

    官道之上,擠滿了人羣和馬車,不時傳來一些哭喊聲和叫罵聲。

    每個人都認爲自己的事情最爲緊急,而旁人都是湊熱鬧的混賬東西。

    此前就有人傳言說是曹軍久攻潼關不下,多半是要敗了,現在又有幽北被胡人侵襲的消息到處飄飛,使得人心惶惶,彷彿胡人馬上就會來到鄴城一般。

    而實際上,胡人距離鄴城還遠,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那麼的理智,對於糧食的哄搶,又是再一次的掀開了高潮。

    市坊的商人表面上苦着臉,心裏樂開了花。

    原本不管是糧食還是蔬菜,在冬日裏面就較爲稀缺了,而且市場上的攤販就算是沒有什麼戰事,也會因爲下雨了,太旱了,颳風了,下雪了,天冷了,天熱了等等原因來上漲價格,然後在顧客罵罵咧咧的討價還價當中適當的調低一點,表示自己虧得連褲衩都穿不起,只能露着大頭和小頭來做生意。

    現在更好了,明目張膽的翻着跟頭往上漲價,搞得好像是明天他就會被胡人半路截殺,然後大家都沒得采買了一樣。

    原材料上漲,便於攜帶的炊餅蒸饃等,更是價格翻倍再翻倍。

    如今在鄴城的黑巷子裏面,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搶奪了財物,懷璧其罪的新模式,就是懷裏揣了蒸饃被人看見了。

    又白又大,誰不喜歡啊……

    這些紛亂的信息,也漸漸地充盈到了鄴城曹府的每一個角落裏面。

    雖然說大多數時候曹丕並不會關心下人們嘀咕一些什麼,但是遇到多了,多多少少也會聽得一耳朵。

    在民,在吏,情緒大都逐漸緊張起來,這不是什麼好兆頭。

    陳羣和崔琰走了之後,曹丕食之無味的用了飯,便是回到了正堂之內坐下,看着在桌案上的圖輿,沉默許久。

    每個人在看地圖的時候,總是不免會將自己想象成爲居高臨下的神靈,然後帶着一種憐憫的目光,巡視着地圖上的城池和生靈,軍隊和百姓,但是實際上在大多數的時候,地圖上的數據都是冰冷的,過時的,蒙上了一層永遠都不會散開的迷霧。

    曹丕知道他的『兩手抓』,實際上就是廢話,可問題是他只能如此。物質重要麼?精神重要麼?冀州重要麼?豫州重要麼?丟棄任何一個,曹丕能做得到嗎?於是他就只能像是一個傻子一樣的展示其任性,然後被崔琰和陳羣二人嘲笑和譏諷。

    雖然這兩隻狐狸表面上什麼都沒有表示……

    在鄴城待着的時間越長,曹丕就越發的認識到自己的爪子太短。很多時候他根本不清楚局勢如何,也不知道現在曹軍和斐軍到底究竟怎樣,甚至連地方上的狀態也是模糊不清。

    他只能小心,謹慎,然後聆聽,察辨,有時候還需要裝傻。

    不過整體上來說,即便是他父親曹操沒有特別說明,在幽北曹純戰敗,胡人南掠之後,曹丕也能明白戰局並不是他原本所想象的那麼順利了。

    他周邊能打聽到的,能送到他手裏面的信息,大多數都不準確,有時候還會相互矛盾,但有一點他是可以肯定的,就是他父親現在正遇到了難題。

    至少幽北現在出現了漏洞,曹純擋不住趙雲,胡人正在幽州沿途搶掠人口財物。

    至於夏侯淵……

    曹丕覺得身上有些發寒。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暗淡下來。

    曹丕沒有讓僕從近前,也就沒有人點燈火。曹丕坐在陰影之中,目光幽幽。

    一點燈火從遠而近,卞夫人站在堂外看了看,然後從一旁的僕從手裏面接過了燈籠,揮了揮手。

    僕從撅着屁股退了下去。

    卞夫人緩緩的走了進來,也沒看忙不迭起身向她請安的曹丕,而是先去點燃堂內的火燭,一邊問道,『何事如此憂慮?是幽北之事麼?』

    曹丕沉默了片刻,『母親大人……崔季珪有言……妙才將軍或陷於河東了……』

    卞夫人點着火燭的手一抖,然後停頓片刻,依舊沉穩的將火燭點燃,轉身坐下,『有戰報了?』

    曹丕搖頭,『不過……妙才將軍越軹關直撲河東……河東至今依舊安穩……父親大人是初五才大舉攻打潼關……子孝叔叔是初八進軍武關道……而現在幽北失守……』

    『幽北沒有失守。』卞夫人糾正道,『只是被攻破了關口。』

    『是。』曹丕點頭,重複,『只是被攻破了關口。』

    說到了『關口』二字的時候,曹丕明顯有一個咬牙的動作,語調當中似乎也帶出了一些嘶嘶的聲音。

    卞夫人看了一眼曹丕,『想當年啊,你一口一個子和叔……』

    曹丕愕然,片刻之後似乎是在辯解的說道:『他……子和叔……戰敗……』

    『兵家之事,豈有百戰定然百勝之理?』卞夫人緩緩的說道,『你父親都戰敗過,難不成你也要因敗而不恥麼?』

    『這……』曹丕低頭,『母親大人教訓得是……』

    卞夫人撫平了衣袖上的褶皺,『說罷,崔季珪究竟如何說的……』

    曹丕將之前崔琰所說的話,大體上重複了一下。

    卞夫人靜靜地聽着。

    複述完畢,曹丕一臉的陰沉,在陰影之中低聲說道:『崔季珪其心可誅!』

    卞夫人沉默了一會兒,她沒有空泛的說夏侯淵的安危如何,而是說起了她之間親身經歷過的事情,『你可知曉,當年你父親,也曾被傳聞說身故於途中……』

    曹操之前和董卓對抗的時候,袁二混子公路到曹操老家裏面傳播謠言,說是曹操死了,說得有鼻子有眼的,頓時就嚇得一批人哇哇亂叫,心神不安。

    在那個時候,老曹同學還不是非常有實力,手下也不過是大小貓三兩隻,許多當時依附於曹操的官吏聽信了傳言,便是覺得大勢已去,畢竟當知袁大袁二都還在,並且袁氏好歹是三公之後,曹操只是宦官之後,這檔次就不太一樣了。

    於是很多人當時就想要棄曹而走,宛如二師兄一般要拆了行李回高老莊。那個時候卞夫人站了出來,叱責這種行爲,重新聚合人心。

    『當時我對衆而言……』卞夫人緩緩的說道,『正使禍至,共死何苦……』

    卞夫人轉頭看着曹丕,『你……明白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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