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詭三國 >第1071章 那一碗的風情
    劉協的話語,是表示對於老農的憐惜,還是對於並北平陽這裏依舊如此重賦稅的感嘆,亦或是對於大漢這些基層農夫生活不易的感嘆

    哪一種多一些,哪一種少一點,斐潛不得而知,但是這個問題,斐潛不好回答,至於那個老農,更是閉口不言了。

    斐潛能怎麼說

    說天下很大,其實陛下你有空自己去到處去看看

    說天下很窮,這都是土地所有制的原因,要不土改吧

    說天下很亂,不收田租哪裏來的錢糧來和各地諸侯抗衡

    說其實歸根結底上,依舊是一種剝削,是生產生活資料的佔有者對於無產者的剝削,而最大的佔有者,或者名義上面的佔有者,便是陛下你自己,要不陛下你乾脆自我了斷算了

    這個世界如同皇帝的新裝,說破了,便只會剩下醜陋。

    正在尷尬的時候,村寨裏面或許是老農的兒子出來,說是略備了些酒菜來招待貴人

    村寨當中自然沒有什麼像樣子的桌案,只能是尋了一塊算是平整一些的石板,墊了幾塊石頭在下面,然後便將這一塊石板當成桌案了。

    斐潛看着桌案之上的四道菜,微微的沉默了一下。

    一道是煮豆子,看起來應該是紅豆。

    一道是烤某種葉子,不過已經混雜在一起,只能看見一團黑綠色,分不清到底是哪一種葉子了。

    一道是蒸蛋羹,這個倒是沒有什麼說的,就是簡單雞蛋敲碗裏,加點水,打散攪勻,然後隔水蒸到凝固就是了。

    一道是水煮雞,大概煮得急,雞皮上面的毛還沒有完全清除,一點灰一點白一點黑的,至於煮出來的紅褐色的血渣子更是捨不得捨棄,一同漂浮在湯麪上,和略黃的雞油混雜在一起。

    劉協擡頭看了看斐潛,雙眼透出詢問的意思。

    斐潛點點頭,然後朝着老農拱拱手,說道:“多謝老丈款待,某便不客氣了。”

    對於斐潛的不客氣,老農顯然很開心,哈哈的笑着連聲說道:“不敢當,不敢當,照顧不周,照顧不周,請,貴人請”

    漢代人,不管生死,都是極度的好面子,這種習慣甚至一直流傳到了千年之後。不管怎樣窘迫,客人來了總是要招待一下,甚至就算是砸鍋賣鐵,恐怕都要湊一湊。別看這些菜式簡單,但是恐怕這些村寨之內的人,過年過節都未必喫得上。

    劉協坐了下來,然後等斐潛坐下的時候,便微微傾斜身軀,湊到斐潛旁邊,以極低的聲音說道:“爲何”

    斐潛呵呵笑笑,也輕聲說道:“不喫的話,他們便不放心。”

    雖然說方纔已經和老農說了只是來隨便看看,但是誰信啊所以爲了保險起見,村寨當中的人必然會準備一些喫食,就算是不能供給全部的兵卒,也要保證帶頭的斐潛和劉協能夠喫得上,否則村寨的這些人必然提心吊膽不可安寧。

    喫這樣的一頓,一來是表示肯給這個面子,另外也證實確實斐潛一行人,沒有什麼惡意,因此斐潛表示接受的時候,老農才笑得開心,就是這個原因。

    不過這個菜式麼

    只能說是純天然的。

    更具體的意思是,這些食物當中,幾乎不含任何調味的作料。

    沒有油,沒有花椒,沒有香料,沒有味精,連鹽都幾乎沒有,嗯,在水煮豆子和水煮雞當中或許有一點,也只有那麼一點

    鹽,在這時代也是極其珍貴的,正常來說,一頓兩餐當中,只有上午那一頓有加一點點的鹽,因爲要幹一天的活,流一天的汗,如果沒有鹽,恐怕實在是不行。

    當然這些鹽,根本就和後世的鹽完全兩回事。在幷州,更多的是石鹽,也就是一塊褐黑色帶鹹味的石頭。至於這種石頭具體有多少氯化鈉的含量,又或是氯化鉀,又或是硫酸鈉,甚至是氫氧化鈉就未得可知了

    就這樣的石鹽,或者說鹽石還不能多放,因爲貴,平常的時候也多數由家庭的女主人用布包裹起來,藏在牆壁的裂縫或是樑柱的縫隙裏面,只有要用的時候,才偷偷摸摸的拿出來在釜內摩擦出些粉末。

    這便是漢代普通百姓狀態。

    所以穿越一點都不好玩,穿越有風險,跳樓要謹慎。斐潛當初要不是還算是士族旁支,多少還有些家底撐着,若是到了一家普通農戶家中,恐怕要麼斐潛瘋掉,要麼這家農戶就瘋掉了

    不過對於斐潛來說,這些已經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跟着軍隊南征北討,雖然和大頭兵肯定有些不同,但是有時候也辦法天天開小竈,也要和身邊的親衛在一個鍋裏面攪合,喫食什麼的自然也就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很精緻,像什麼粗糙割喉的麥粒,苦澀酸臭的野菜,半生不熟的豆粒,外焦裏生的肉塊,斐潛都喫過。

    因此這些喫食雖然簡陋,但對於斐潛來說還不算是什麼,只不過看着劉協微微皺起的眉頭,斐潛忽然心中升起了一點控制不住的惡趣味,便對着一旁笑呵呵看着,真正的坐陪着的老農說道:“老丈,有杆糊沒,來一碗”

    “啊”老農一愣,“貴人,你你要杆糊那個”

    斐潛笑笑,說道:“老丈,你肯定有,端一碗來就是。”

    老農睜大眼睛,然後仔細看了看斐潛的神色,確定斐潛不是在看玩笑,便喊來一個村民,讓其去打一碗“杆糊”來。

    杆糊,是不是這個“杆”,或是“肝”,又或者是其他什麼字,斐潛也不太清楚,甚至這些喫杆糊的農戶們也不太清楚。或許植物專業的人,才能知道這些在水邊生長的可食用野菜,具體的學名應該是什麼。

    這種在水邊的野菜,有些像是浮萍,但又不完全像。因爲其夏季生長旺盛,所以也就經常被農夫割來作爲糧食的補充,甚至成爲在夏季的一種主要食材。

    因爲這種植物的杆莖中間有一圈較厚的粗糙纖維組織,無法直接食用,因此大多數人都是將其用石塊又或是木棍砸爛,將其纖維組織去除之後,加入少許的豆子,或者粱粟,又或是更差一些的加些麥麩之類的,熬煮成爲糊糊狀態,所以稱之爲“杆糊”。

    不多時,就有人從村寨當中端了一個木碗出來,而木碗裏面,

    就是所謂的杆糊。這個杆糊,雖然音比較接近甘,但是一點都不甘甜,甚至可以說,味道跟喝泥巴湯差不多。

    杆糊是綠色的,如果只是從賣相上來看,應該和後世的菠菜湯又或是什麼碧玉羹的模樣差不太多,純粹的綠色,一點點的雜色都沒有,就算有,一般也是沉底的砂石之內的東西,在表面上是看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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