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詭三國 >第1292章 經文
    在綠綺之上的白皙細長的手指輕輕的按了下去,優美的旋律隨之飄揚了起來,終於重新綻放在這個已經沉寂了許久的小院亭榭之中。

    斐潛坐着,微微仰頭望向天空,然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雖然他不太情願這麼快的離開平陽,但問題是有些問題必須解決。能從血雨腥風當中一路殺出來,斐潛當下也是有了足夠的威嚴和殺氣,但是在蔡琰面前,卻始終沒有將這些兇殘的一面拿出來。

    “匈奴那邊一直都沒有什麼消息,趁着春耕剛開,我準備去陰山一趟過兩天吧,準備妥當了便要啓程了”斐潛聽着聽着,然後在節奏的間隙的時候,緩緩的說道。

    “匈奴”蔡琰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若不是她在音律之上也有非常高的造詣,說不得這一下情緒的波動就能導致琴絃崩斷。畢竟漢代的琴絃多半用蠶絲做成,彈多了不但是容易起絨,而且不小心確實會被鉤斷了。

    “之前俘虜了呼廚泉,我便讓人將人送到了陰山那邊去”斐潛緩緩的說道,“按照行程來說也夠一個來回了,但是至今沒有收到有什麼消息雖說陰山之處有馬校尉等人在,但是我還是有些擔心”

    一支軍隊的調動、集合,不可能說完成就完成,於夫羅雖然沒有將呼廚泉怎麼樣,但是在陰山馬越等人的監視之下,也沒有什麼出格的舉動,因此整體來說危險性並不大,但也不能掉以輕心,否則陰溝裏面翻船也未必不會上演。

    於夫羅顯然是在猶豫,但是問題也在猶豫上面,斐潛不清楚於夫羅在爲何而猶豫

    陰山又是一個重要的養馬地和訓練場,將來還會成爲一個比較合格的糧倉,所以不能聽之任之,置之不理。

    “南面大體上還可以保持一段安靜的事情而西面東面暫時也可以放一放,所以也只能現在有時間去看看北面的事情”斐潛笑了笑,多少帶出一些苦澀,說道,“我這人,想要閒卻往往難得閒,估計就只剩下東奔西走的命了”

    斐潛這話說完,蔡琰也沉默了下來,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師姐也該出來走動走動了,不能依舊悶着”斐潛繼續說道,“人手物資什麼的我已經交代給了友若,他會準備好,你若是有什麼需要的,也可以讓人去直接找他索要就是學宮之處我也和孔叔說了,他位任學宮祭酒已久,情況什麼的也都熟悉,在這裏遇到什麼不方便你出面的事情也可以找他”

    “師弟不必爲我想的太多我知道的”蔡琰輕輕地笑了笑,隨後說道,“師弟長途而行,又多軍旅之事雖然知道師弟在這些方面向來謹慎,但還是需要多加小心”

    斐潛點點頭。

    蔡琰伸手在琴絃上撥動了幾下,說道:“我這裏也沒有什麼可以送給師弟的,那就再給師弟奏上一曲,願師弟早日凱旋吧”

    蔡琰輕輕用柔荑揉按着琴絃,時而滑過,時而輕挑,琴聲宛如同珍珠一般在玉盤之內滾動,又像是山間清清麗麗流淌下來的溪水在石間跳躍,洗刷着心間的煩悶。

    一曲終了,斐潛沉默了片刻,站了起來,和蔡琰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說什麼,便拱手告辭而去。

    蔡琰站了起來,宛如桃花一般粉嫩的脣瓣微微顫動了兩下,似乎有些話,但是最終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講。蔡琰目光追隨着這步伐穩健的斐潛走出了迴廊,走出了院子,直至消失在視野之中之後,原本挺立的肩膀和腰肢似乎也鬆垮下來,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吐了出去,閉上眼睛。

    蔡琰呆呆的在亭中站了一會兒,聽着周圍的風聲從樹梢之上略過,似乎在說着什麼不明的話語,半響之後才纔開口喚道:“奉書將綠綺收了吧再替我拿幾本書來”

    “是,小娘。”貼身丫鬟奉書從亭子後面轉了出來,一邊收拾着桌案上的綠綺,一邊問道,“那,要替小娘拿什麼書來呢”

    “詩經吧”蔡琰思索了一下,旋即說道。

    畢竟詩經是春秋戰國時期,也是華夏最早的詩歌開端題材,甚至很多東西都是在孔子孟子之前的,甚至可以追隨到西周時期,既然要溯本追源,那麼便從最早的文獻開始吧

    奉書應答了一聲,然後就手腳麻利的收拾起來,先將綠綺籠入錦袋之中,然後小碎步的捧着回去,不久之後便又懷着幾卷書卷回來。

    蔡琰靜靜的看着,不知不覺當中將眼前的奉書和記憶當中那個重合在了一起,當年奉書還年幼的時候,入了蔡府,小手小腳小小人兒,巴掌都沒有書卷大,而且竹簡木櫝的書卷又重,便只能是捧在環中,所以才被叫做奉書

    “奉書”蔡琰忽然輕輕的問道,“你你會想起你的爹孃麼”

    奉書動作停滯了一下,然後眨了眨眼,搖頭笑道:“小娘,我想不起來了”

    蔡琰靜靜的低着頭,過了片刻,緩緩的走了過去,牽住了奉書的手,然後抱了抱奉書,什麼話都沒有說。

    “小娘”奉書的臉在蔡琰的懷中,聲音有些悶悶的。

    過了許久,兩個人才分開,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蔡琰在桌案邊重新坐了下來,然後隨手拿起了奉書帶過來的詩經,鋪平翻開,上下掃了幾眼之後忽然愣了一下,櫻脣微微扇動,不由得輕聲唸誦了出來:

    “子之丰兮,俟我乎巷兮,悔予不送兮”

    平陽的政事堂。

    政事堂,不管什麼時候似乎都是熱鬧無比。倒不是嘈雜,這種地方,別說大聲嚷嚷了,就算是聲音大一些,都會立刻引來兩旁值守兵卒的警惕目光,若是稍有失禮之處,說不得立刻有兵卒上前叉將出去

    但這裏的人流

    量確實大,所以動靜自然也無法小下來,來來往往的官員文吏手中都捧着行文,臉上都寫滿了“我這個事情最緊急,我這個事情最重要”的模樣。

    “荀兄,此事應如何啊”令狐邵有些頭疼的撓了撓頭皮,愁眉苦臉的在川流不息的官吏往來當中,見縫插針的說道,“不知君侯之意應是咳咳”

    見又有人近來了,令狐邵便乾咳了兩聲,閉嘴不言。

    春耕開始了。

    平陽左近,隨着冬雪的消退,負責各項事務的官吏又開始重新奔波了起來,而作爲平陽的大管家荀諶,自然是大抵有一陣忙碌。耕牛耕種,人力調配,敦促生產,協調地方等等,流水一般的行文和官吏涌到了荀諶此處,然後就像是在這裏轉了一個彎一樣,又重新流了出去

    在這樣的情況下,荀諶依舊可以一心二用,上下掃了最新送進來的行文幾眼,然後又文了幾個問題,便提筆批覆了幾個字之後,轉手給正在一旁等候的官吏,官吏連忙接過,拱手對着荀諶和令狐邵行了一禮,倒退幾步,出了政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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