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詭三國 >第1387章 主客
    太原裏亭之處,雖然一旁有兵卒戰馬的各種聲響,但在裏亭之前一時間場面有些寂靜,一種名叫做尷尬的東西,似乎就在這種寂靜當中生長,並且不斷的在蔓延。

    斐潛看着王凌,似笑非笑。

    王凌低着頭,不敢與斐潛正視,心中也略有些後悔,拿着眼角瞄了一眼司馬防,卻看見司馬防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自顧自的捋着花白的長鬚,頓時心中不免有些惱火。

    這個主意是司馬防出的。

    司馬防說徵西將軍斐潛與胡人互市,而且與白石羌、南匈奴皆是交往密切,所以必然不會對於胡人之物有什麼反感,再加上山西幷州一帶,漢人和胡人雜居,也有些胡人的風俗習慣,於是便可用這種方式,一來可以探知徵西將軍的喜好,二來麼也可以瞭解這徵西將軍斐潛的屁股,究竟是偏向于山東的那邊,還是偏向于山西這一邊……

    畢竟,山東士族都是不管不顧的反對胡人風俗的,席不正不坐,肉不正不食,繁文俗禮多如牛毛,和太原上黨這一邊的家族習慣略有差別。

    太原上黨這裏,這些僅存的士族,像是王氏,溫氏,令狐氏,甚至包括在河東的一部分士族,其實都因爲這些年的羌人、鮮卑人、匈奴人的影響之下,側重於武備,畢竟經學再好,遇上了些兵事什麼的,也是麻爪,命都有可能逃不出來。

    就好比胡服騎射,移風易俗這種事情,在山東士族那邊可能是天大的事情,但是在山西士族這邊卻有些注重實用主義。

    再加上王凌現在也隱隱接受了一些太原王氏的政治遺產,雖然行動上不敢給徵西將軍什麼下馬威之類的難題,但是像這樣的小試探,王凌當時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或許是一個衝動之下,便同意了司馬防的建議。

    斐潛環視一週。

    王凌爲首的一幫人紛紛低頭,不敢直視。

    “太原父老擡愛,某自然遵從!”斐潛朗聲笑道,“如今皆爲一家,也無需如此繁禮,豈不失了親近?來人,取酒來,某敬各位父老兄第一杯!”

    斐潛竟然沒有進亭子,更不用說進去坐了。

    黃旭搶前一步,從身邊的錦囊內掏出了一個酒爵遞給了斐潛,然後又從另外一名護衛的手中接過了酒囊,拔開塞子,咕嘟嘟倒了一杯。

    “第一爵,敬天地悠悠!”斐潛將酒往上一舉,然後又倒出一點在地上,最後才一飲而盡。

    王凌等人見狀連忙從一旁的侍從那邊紛紛接過了酒爵,應和着斐潛,一同做着拜,祭,啐,卒爵的動作,齊聲道:“天地祥安!”然後紛紛飲盡。

    “第二爵,敬大漢千秋!”

    “國泰民康!”拜,祭,啐,卒爵,第二杯。

    “第三爵,敬父老鄉友!”

    “睦和傳芳!”第三杯。

    禮記之中,表明君子之酒不過三巡,因此正常來說也就是三杯爲止,超出便是一種失禮了。當然,也有無量爵的說法,也就是不限定杯數,想喝多少杯就喝多少,喝倒不能動爲止,但是那樣一般是在酒席之前就說好的,而且大多數屬於家宴類型,或是一些喜慶節日等等。

    因此斐潛三爵之後,便將酒爵往黃旭手中一放,便笑着說道:“軍旅之中,多有不便,今日深感諸位鄉老厚意,某便先行一步,至太原城中,再與各位一醉方休!”

    王凌等也無話可說,連勝應答。

    斐潛大笑,然後接過黃旭的馬繮繩,翻身上馬,衆人都以爲斐潛就要拍馬而行,卻不料斐潛將手往亭內一指,說道:“某觀此凳倒是頗爲精巧,不知彥雲,可否贈某?”

    “啊?將軍若是喜歡,屬下不勝欣喜……”王凌自然無有不可。

    斐潛笑着點點頭,自有護衛進了亭子,取走了那個不僅雕刻有花紋,而且還鋪上了錦緞,頗有些花團錦秀的胡凳。

    “告辭!”

    斐潛在馬背上再次拱手團團一揖,便拍馬而行。

    衆人連忙躬身相送。他們當然不可能跟着一起走,畢竟這裏是二十里亭,而十里亭那一邊還有崔鈞在等候,他們只是代表太原鄉老出來迎接而已。

    王凌直起腰,正準備拿眼去瞪身旁那個出主意的司馬防,卻猛然聽見司馬防撫掌而笑道:“妙哉!徵西將軍果然心思巧妙,吾之不如也!盛名之下,果無虛士也!妙哉!”

    王凌先是一愣,然後眼珠轉了轉,也是恍然,旋即也有些苦笑着說道:“建公此策,可算是把小弟給害苦了……”

    “非也,非也!”司馬防一邊笑着,一邊往自家的車馬那邊走去,低聲說道,“若徵西不取錦凳,倒是真的有些麻煩……而如今,賢弟又何必多慮……”

    王凌腳步一頓,想了想,方覺得身上輕快了一些……

    徵西一行軍馬繼續向前,隊列當中的陳宮跟着走了一段路之後,忽然一拍手,嘆息道:“好一式反客爲主!徵西……嗯……”

    陳宮下意識的左右瞄瞄,吞下了後半句。

    呂布耳朵一動,放慢了馬速,湊了過來,說道:“什麼反客爲主?”

    陳宮低聲解釋道:“亭中有席有胡凳,無非就是詢問徵西如何選擇……未曾想徵西竟然於亭外,既不取席,也不坐凳,再加上自取酒爵酒水,無非就是向這些人說明……無需他物,亦可自足……厲害,厲害啊……”

    陳宮感慨,呂布卻有些聽明白了,有些依舊聽不明白。“公臺說詳細些……”

    “……”陳宮無奈的看了呂布一眼,便繼續說道,“攜酒自飲之……也是唯有徵西有如此底氣……平陽錢糧頗豐,自然無欲則剛……”

    呂布一瞪眼,說道:“公臺切莫說笑,大軍所至,豈能不徵調糧草?”

    陳宮微微用手指頭指了指後方,說道:“……還真可能無需額外徵調……據悉太原無主多年,必定未曾足額繳納田賦,若是徵西以催繳賦稅之名,又有誰能……不過縱然理應如此,屆時必定有人不滿,溫候便可見機行事……”

    呂布這才

    恍然,看了看陳宮,遲疑着,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並未說話。

    陳宮也沒有在意,繼續說道:“徵西討要錦凳,方是神來之筆……既表可納錦凳之舉,又不顯於明處……簡直是連敲帶打,又不使得王凌王彥雲沒了顏面……妙啊……這便是反客爲主之策,溫候可曾明白了?”

    陳宮原想着用這樣的話點明一下呂布,但是看呂布有些走神的樣子,卻也不好在大庭廣衆之下繼續明說,便只能吸一口氣,然後等着再找機會和呂布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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