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詭三國 >第1583章 月光如水照緇衣
    從雒陽到官渡,從白馬到酸棗,一次次的戰鬥,一次次的流血,從討伐董卓的那一刻開始,河洛和兗州就基本上陷入五六年的戰爭期,甚少安寧和平靜,導致原本在這裏的村寨全數破落,上千上萬的此地居民要麼被抓民夫,死在了戰場之上,要麼居家遷徙,死在了道途之中,餘者寥寥。

    空置的房屋成爲了鳥獸的居所,敗壞的門楣在黃昏之中勾勒出詭異且死寂的線條,老鴉在枯乾的樹枝上時不時的叫着,“啊……吖……”

    失去主人的野狗紅着眼睛流浪着,不知道是因爲血污還是膿包,野狗的毛髮骯髒的粘連在一起,流着口涎。

    就連許久不見的狼羣,似乎也重新出現在這一片毫無人煙的土地上。

    荒漠之中,黃骨粼粼。

    官道兩側的雜草,因爲久未清理,已經蔓延到了路面之上。

    幾匹快馬從遠處而來,帶起一股煙塵。領頭的騎兵一臉塵灰,鼻子眼睛眉毛上全是土,汗水沖刷出一條又一條的印跡,顯然已經是奔馳已久,疲憊異常,但是依舊咬着牙,催促着同樣吐着白沫的戰馬繼續向前。

    跟着馳騁的騎兵向前一段,便遠遠的在視線的盡頭,出現了一座龐大的兵營,騎兵已經是說不出話來了,只能是再次拍了拍戰馬汗津津的脖子,指了指前方。

    這裏是無名渡口。

    因爲原本連着官道,有官府修建的碼頭,因此便叫做官渡。

    “咚!咚咚!喀拉!譁……”沉悶的聲音混在水聲當中,沿着河道交錯響起。

    一隊曹軍兵卒,沿着河道散開,站在河岸邊上,用大錘或者是鐵斧,亦或是用繩索簡易捆紮的方石頭,砸在河邊形成的薄冰上,將冰面翹裂鑿開,白色的水汽混合着碎冰,在河道邊升騰而起,成爲了每日固定的景色。

    曹軍大營,臨近渡口。

    雖然說袁紹大軍在白馬並未進軍,同時兗州之處也不像是冀北一樣,滴水成冰,但是既然在此有結冰的跡象,那麼誰也不能保證若是留着這個冰面不清理,隨後會不會成爲袁軍突襲的憑藉,便只能是日復一日,不斷的派人開鑿,直至春暖花開的那一刻。

    原本這裏是不應該結冰的……

    曹仁帶着一隊巡騎,沿着河岸而來,在渡口之處停了停,扭頭望向了遠方。

    袁紹大軍很詭異的沒有繼續逼近的動作,這讓曹仁,甚至曹操都有些心驚肉跳,不知道袁紹葫蘆裏面,到底裝的是什麼藥,但是又不能說大刺刺的捨棄這裏的地利,然後主動上前迎戰,畢竟實力對比,依舊是曹軍較弱。

    嗯,當然,官方的宣稱,依舊是勝券在握,在這裏駐紮,只是爲了體恤兵卒,不欲兵卒在寒冬之中跋涉辛勞……

    馬蹄聲傳來。

    曹仁先是看向了袁紹那邊的方向,搜尋了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並不是在那一邊,便連忙又扭過頭來,神色微動。

    “將軍……將軍?”曹仁的護衛問道。

    曹仁拍馬向前,並未答話,護衛也連忙跟上,進了曹軍大營之內。

    寒風之中,旌旗席捲,兵甲森然。

    曹仁下了馬,將繮繩甩給護衛,大步向前,不知道爲何,曹仁在聽聞了馬蹄聲之後,便是心中一陣亂跳,心緒不寧,似乎預感着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而且多半不是什麼好事。

    “子孝來了?”

    曹操依舊坐在中軍大帳之中的作案後面,批閱着公文,見到了曹仁進來,也就是擡了擡眼,然後依舊低着頭,手上不停,依舊像是往常一樣,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巡查可有所得?”

    “啓稟主公,未見袁軍動向。”曹仁拱手說道,遲疑了片刻,又補充說道,“要不要再派些精銳斥候,前往袁軍大營打探一二?”

    曹操沒擡頭,手中繼續批覆着,然後說道:“不必。袁本初兵馬未動……因其子感染風寒,不良於行……”

    “啊?”曹仁愣了一下。要是袁紹感染風寒,然後不能舉兵南下,曹仁多少還能理解,這袁紹不趁機會進軍的原因竟然是他兒子生病了?

    曹操擡手,似乎要從一旁的情報當中拿什麼的模樣,卻抖了抖,然後將最上面的一封撥到了一邊,從下面抽出一封,讓護衛遞給曹仁。

    情報不是從袁紹大營當中傳出來的,而是從鄴城傳出來的,然後輾轉到了許縣,再從許縣而來。

    軍營當中戒備森嚴,通常又有遊騎巡弋左右,像是故意留下什麼書信情報的,在沒有事先約定好的情況下,誰知道留在那塊旮旯石頭樹皮下啊?就算是事先約定好的時間地點,想要找一個合適的藉口,又要躲避巡查的騎兵,還要找到合適的藉口出營寨,將情報放到恰當的地方……

    反倒是從後方傳遞出來,只要避開兵線,便相對容易一些。

    鄴城當中的情報也很簡單,一方面說明了袁紹在調動兵糧組織後勤運輸,這個是正常的操作,沒有什麼特別的,唯一特別的就是在這一次的兵糧轉運當中,還帶上了鄴城之中的幾個有些名氣的醫師一同南下。

    然後又有傳言說袁紹生病了,頓時冀州一片譁然,旋即就有官方站出來講說並不是袁紹,而是袁尚生病了,袁紹下令調集醫師。

    即便是如此,冀州士族子弟依舊將信將疑……

    不過,鄴城的暗線表示後一個傳言比較可信,因爲同時還有傳言說田豐因爲袁紹不願意接納他的建議,同時又因爲袁尚之事,止步不前,又是吵吵了一頓,和袁紹鬧得很不愉快。

    當然,吵架的根本原因,不是袁尚生病需要照看,而是袁紹再次下令徵調冀州糧草……

    曹仁摸着鬍鬚,緩緩地呼出一口氣:“軍國大事,如此兒戲……真是……”

    曹操沒有置評,而是說道:“子孝,正值此機,可將營中新兵再練一番,以免臨陣有亂。”

    曹仁拱手應答,見曹操沒有其他的吩咐,便告辭出來。走出中軍大帳之後,曹仁微微皺起眉頭,停頓了一下,轉頭看了看中軍大帳,沉吟了片刻,最終還是向前而去。

    曹操將手頭上的行文一個個的看過,一個個的批覆,不知不覺當中,太陽西下,軍營的刁斗之上也傳來了清脆的擊打更鼓的聲音。

    曹操護衛抽空將晚脯送上,曹操默默的接過來喫

    ,喫完了便讓護衛端走,又默默的坐了一會兒,便讓護衛將燭火吹熄,轉去後面默默的躺下歇息。

    夜深沉。

    大帳之內,自然沒有磚石房屋的隔音效果好,曹操側躺着,面向屏風,一動不動,看起來像是睡着了,但是實際上睜着眼,並未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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