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詭三國 >第1724章 尋根究底
    “古文,今文……”韋端嘆息一聲,搖了搖頭,說道,“此番爭議,某已嚴令家中,不得參與!這驃騎好大手筆!好大手筆啊!”

    在經歷過了幾次事件之後,韋端有些害怕了,眼看着長安城中的風起雲涌,就像是風暴前夕一樣,知道自己分量怕是不足,若是被捲進去恐怕就是連個骨頭都沒有,便找到了杜畿商議,一見面,就先表明了立場。

    杜畿有些讚許,又有些詫異,讚許的是韋端總算是看清楚了一回,詫異的也同樣是竟然這一次看清楚了……

    杜畿覺得根據這一段時間對於驃騎將軍的認知,想必驃騎將軍不可能僅僅是盯着“今文”和“古文”這一塊,而是還有更多的更深層的意圖。

    “伯侯,驃騎將軍此舉,莫非是要清掃儒門不成?”韋端沉默了片刻之後,有些不太確認的說道。

    “儒門啊……”杜畿擊掌感嘆道,“如今之世,誰是儒門子弟?何謂之儒?不過是以孔子之言,文過飾非者罷了!也該清掃清掃了!”

    韋端點了點頭說道:“可是驃騎將軍此舉,不異於是……”說了一半,不知道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抑或是不敢直說,韋端最終將後半句吞了下去,便成了一聲的嘆息。

    “真經正途……”杜畿沉默了片刻,“此事,說來倒是輕巧,行之,則難矣!”

    儒家,後世很多人以爲儒家有傳承,有經典,就像是佛教道教一樣,可以追尋流派,可以查根究底的,但是很遺憾,儒家的根底是不能看的,不能查的。

    孔子門徒號稱七十二,來源十分複雜。

    當時孔子孔仲尼或許真的是有教無類,抑或是隻是爲了多收些豬頭肉,反正當時收的徒弟之中,有平民百姓,也有貴族後人,甚至還有些跳大神偷雞摸狗的,這些徒弟之中,有人默默無聞消失在歷史之中,有的則是開宗立派。但是有意思的是,這些開宗立派的,很多又不被後世的儒家子弟承認,並不認爲這些人都是儒家的。

    就像是孔子的徒弟子夏,當時戰國時期,魏國所以能夠強大,便是子夏爲首的西河學派提供了人才支持,但是儒家後人很多人認爲子夏並不是儒家,而是法家,因爲《法經》就是出自於子夏的西河學派,後來商鞅變法,便是以《法經》爲基礎。甚至連子夏在經學上面的傳承光大也不談,就像是除了他是孔子的弟子之外,就沒有做過什麼事情一樣……

    儒門學派混亂,各自都有不同,這樣的混亂,一路綿延。雖然後來的儒家不管是姓朱的,還是姓王的,又是創出了一番新景象,但是不管是王還是朱,都已經無法在混亂的基礎之上完全統合於一處,建立起一個完整的體系,只能是在儒家經典之中挑選一些符合自己想法和意圖的文章來作爲綱領。

    儒家子弟一方面批判其他人,其他的學派,一方面又毫不客氣的將其他人的東西拿到了自家懷裏,並且宣稱這原本就是自己的,頗有些後世棒子的風采,又或是說後世棒子學到了儒家的精神?

    所以說起來,儒家更像是火鍋,什麼食材都往裏面放,有放牛羊肉蔬菜的,也有放臭豆腐榴蓮的……

    後世許多人談論起來,就只說是儒家傳承了中華文化,這就難免失之偏頗了,因爲華夏文化從一開始,就是多方面的,而且從某些方面來說,儒家所謂傳唱千年的教化之功,並不完全都是儒家的功勞,甚至還有法家道家佛家的成果,只不過這些學派沒有儒家子弟的嗓門大而已。

    儒家確實有功勞,這不可否認,但是也不能因此就否認了其他人的功勞。

    “求真,求正……”杜畿忽然說道,“若非求今文古文,乃求孔仲尼之本經……”

    韋端愕然。

    若是這些儒家的底子全數被掀起來,然後“真正”的儒家本經,不就是剩下了一本論語麼?六經全數都是孔子整編的不假,但能說整編了天下的文章,那麼天下的文章都是屬於整編者的麼?

    孔子是六經的編撰者,並不是原創者!

    雖然說現在似乎司馬徽只是在說要求真求正,不假虛妄,看起來似乎針對的只是當下今文經學之中的那些虛妄之語,但是隨後呢?要是一路摸下去,要知道蓮花在水面上看起來漂亮高潔,但是根部麼……

    韋端打了一個寒戰,這事情太大了,不敢碰。

    杜畿瞄了一言韋端,眼底掠過了一些不屑。平時不是都挺大膽的麼,做這個弄那個的,可是真碰上了大事卻立刻縮了回來,也真不知道應該說是大膽還是怯弱。

    兩人各自沉默了下來,都沒有說話。

    韋端眼眸之中充滿了憂慮,然而杜畿的眼睛倒是閃亮了起來,似乎有些期待的神色……

    ……(=?w?)?(=_=)……

    斐潛真的有像是杜畿等人所想像的那麼深謀遠慮麼?

    很遺憾,並沒有,斐潛真的沒有像是杜畿韋端所想的那樣,竟然準備要掀孔仲尼的底褲來看看……

    斐潛只是覺得,華夏不能走之前的老路子,應該可以走得更遠,更寬闊!

    想要走得更遠,就不能過於封建。不是說不能封建,而是不能封得太死太嚴,導致連自己的腳都被纏的變形了……

    所以必須要趁着現在,將儒家獨立出來,不能讓儒家和地主階級的關係如此的緊密,導致後世朝代之中水乳交融完全分割不出來,以至於華夏封建一封到底,完全就在地主階級上轉圈走不出去。

    在漢代,儒家被高度推崇,在百姓眼中,學習儒家經文的子弟,自然都是士族世家,都是仁義君子,但是實際上這些君子究竟是什麼樣的,普通老百姓並不清楚,同時這些世家子弟也保持了相對的默契,也不會告訴普通百姓事實的真相究竟是怎樣。

    儒家興起,是伴隨着新興的地主階級而產生的,這些地主階級高喊着要“仁政”,要“自由”

    ,要“平等”,但是和歷史上大多數的階級一樣,他們講的要的,其實是自己的“仁政”、“自由”和“平等”。

    爲了打倒春秋戰國時期留下來的舊貴族,新興的地主階級當然需要一個理論基礎,表示自己實行的是比那些舊貴族要更好的“仁政,是屬於真正的“自由”和“平等”……

    就像是廣告歸廣告,療效歸療效,而儒家的廣告,便是“仁義忠信”。喊的多了,就像腦殘金一樣,老百姓還真以爲能夠包治百病了。

    之前斐潛一直以爲,儒家就是儒教,但是隨着理解的深入,現在他認爲,在漢代,儒家正在變成儒教,而激發出儒家這樣最終轉變的,不是旁人,正是漢代本身,正是漢代皇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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