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心裏頭藏着死意的他只讓左右準備了幾件替換的衣服,漆金的馬桶,描金的痰盂是全不帶的。當然,這裏頭放得還有一整套滿清皇帝的龍袍頭冠。
這是要等到死亡的時候穿的。
永珹現在也就這點念想了——老子就是死也不墜架子。
或者說,他也只剩下這麼一點尊嚴了。
永珹這個夜裏一宿沒睡,兩眼熬得通紅通紅。這個大青果的亡國之君,說真的,到現在還保持着一股子狠勁鬥志。
這可能是人的原因,但要說俄國人不會調教人也絕對沒說錯。這俄國人還是‘見識少’,要是永珹落到了約翰牛的手中,阿片泡子早就供上了。
再英雄的漢子,阿片泡子抽上兩年鬥志也會想陽光下的冰雪一樣,融化的乾乾淨淨。
顯然俄羅斯人是那份見識,到現在人永珹還是‘鐵骨錚錚’。
亞歷山德羅並不是在忽悠永珹,他是真懂得一點‘天文氣象’,到了第二天深夜,雅庫茨克真的起大霧了,擡頭丈外都看不到人影。
火把也照不到多遠,隔個三十米都恨不得瞧不見光亮。
走出溫暖的地堡,永珹頓時就感到渾身冰冷。這雅庫茨克的天似乎是變了,冷氣一陣陣的似乎往他衣服裏鑽。永珹眯起眼睛打量着前頭,這霧氣可真大。他跟前集結起來的禁衛軍,就那麼一點人,火把打着光,他都一眼看不到頭。只不過今天沒有風!
亞歷山德羅好像下了什麼命令,幾個裹着大衣的俄國兵全都站了起來,收拾起揹包行禮。
“陛下!現在差不多了,是時候出發了!”巡邏隊要有半個小時才能從這裏經過。半個小時是不斷的時間,但是要浪費的話也經不得怎麼浪費。
永珹重重的點了一下頭,伸手裹了一下斗篷。
“老奴,恭送萬歲爺。萬歲爺,萬歲萬萬歲……”
一個頭發都白了的太監帶着幾個留守地堡做樣子的侍衛,在永珹身後跪倒了一地。永珹身邊還有幾個女人和宮女的,如今也全留在地堡裏了。關鍵時刻,不能讓她們搗亂。
現在永珹甚至都沒讓她們出地堡來。
女人是個膽小的生物,永珹的突圍又不帶着她們,很難說她們哪根弦不對了,大叫大嚷起來,事情可就麻煩了。
永珹將要邁出去的腳步停下了,這留下來的人不見得都是忠心的,可是這個老奴才卻一定是真心的。
“你們,也保重……”
太煽情的話永珹也說不出來。他可是皇帝,這些人打生下來就是他們愛新覺羅家的奴才,就算是到了眼下這個份上,他們在永珹的心中也是奴才,頂多是個老奴、忠僕。
亞歷山德羅從口袋裏取出鹿皮手套戴了上,眼睛看向永珹。
“好!我們現在就出發!離開這裏,去河邊!”
周遭靜悄悄的無有聲響,額勒登保這一夜根本沒睡,挎着一把腰刀,直槓槓的站在禁衛軍隊伍前頭。
所有人行動了起來,腳步聲都沒怎麼響動,因爲每一個人的鞋底都用棉花包裹了起來。
“不要回頭,不要回頭。一直往前衝,等到了河邊,我們就勝利了。”
勒拿河的寬度最寬處有四里地,但是雅庫茨克周邊的河流帶着明顯沒這麼寬。據亞歷山德羅說,這兒的河面寬度不會超過一里地,且河流平緩,水性好的人直接能游到對岸去。水性不好的人,河岸邊長滿了樹木,也能幫他們一二。
額勒登保帶兵衝在第一線,這位歷史上的滿清名將這輩子撈不到三等公的爵位了,也沒能享受繪像紫光閣的光榮。他就是作爲一個滿清的忠臣的形象,如同一個普通的八旗軍官一樣,死在了勒拿河畔。
他在原時空位面裏綻放的光彩,在這個時代,完全沒有來得及發光。
“陛下,快走,我們中計了。”
死之前額勒登保也在喃喃的說着,只可惜聲音太小太小,根本沒被永珹聽到。
永珹當然知道自己中計了。
四周的濃霧中似乎有無數的漢軍衝出來,他手下的禁衛軍毫無招架之力,被打的稀里嘩啦的。而當永珹紅着眼睛再去找亞歷山德羅的時候,他發現不僅亞歷山德羅不見了,就連他帶領的那幾個俄羅斯人也都不見了。
永珹再蠢,這時候也知道自己中了圈套,已經在劫難逃了。
“活捉韃子皇帝,活捉韃子賊酋。”
他的耳朵被國防軍將士一波波的吶喊給充斥着,就像大海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小扁舟,隨時都有可能被波濤捲入海底。
永珹想去找自己帶出來的那件龍袍,就算死,他也要死的有尊嚴,但他發現自己隨身的兩個侍從都逃跑了,除了幾個侍衛。
永珹不怕死,但他恨自己的愚蠢,竟然被一個小小的俄軍軍官給算計了。
“噌……”
從鞘中拔出寶劍,永珹不去看周邊那幾個跪下的侍衛。他只擡頭看着周遭國防軍的重重影子,內心裏在這一瞬間似乎閃過了無數個畫面,有幼年時的快樂,成年後的不如意,人入中年時候的振作,“有心殺賊,無力迴天。可恨朕沒有聖祖爺之勇……”
要是能有‘射兔狂魔’康麻子的勇力,永珹還真的有勇氣提着劍去拼上一回,但他沒有,他怕自己被人活捉了。要是落得被陳漢生擒活捉了,獻俘南京再砍頭,永珹死了也不甘心。
“太祖高皇帝在上,我大清的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愛新覺羅·永珹……,來見你們了。”
狠狠地把劍刃往脖子上一壓,心裏勃發的那股子狠勁的刺激下,永珹握着寶劍的右手狠狠地一拉。
鮮血哧濺……
“皇上啊……”
“皇上……”
趴伏在地上的幾個侍衛痛哭流涕,“奴才恭送大清皇帝上路!”
“奴才恭送大清皇帝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