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夜無憂 >067 不可琢磨
    夜重華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裏有滿院子的鮮花,有在花海中央的鞦韆架,有錚錚繞樑的琵琶聲,還有母妃清越的歌聲。

    “巍巍高山,皎皎圓月。

    悠悠子夜,皚皚白雪。

    高山常在,圓月長明。

    子夜驟至,故人不知”

    突然間,天地間籠罩一片朦朧霧氣,白日驟然變爲黑夜,他站在院門口,看見濃郁的紅從被花海包圍着的鞦韆架上滴落,滲進泥土。

    他發了瘋的叫喊,卻像被人掐住了喉嚨發不出一絲聲響,他拼命向前奔跑,想跑到那個躺在鞦韆架上的女子身邊。

    卻看見他白日裏還對他溫柔說話的母妃,現在卻無一絲生氣的躺在鞦韆架上,鮮血將她雪白的衣裙染成暗紅。

    忽然間,鞦韆架上的女子換了個模樣,姿容妍麗,髮絲如墨,衣紅似血,即便睡着了也是那樣的鮮活生動。

    這女子長得好生面熟,他好像在哪見過,她是誰呢

    他伸手去碰,指尖剛剛接觸女子的臉,她整個人便像碎片一樣,消失不見了。

    他伸手去抓,卻也只是徒勞。

    這時,他耳邊響起了琵琶聲,是他母妃時常彈給他聽的山月。

    他四處尋找,四周景色隨腳步變化。

    他又看見了那個剛剛躺在鞦韆架上的女子。

    她依舊一身暗紅衣衫,不過現在是醒着的,正坐在地上彈琵琶,他看見她好像哭了。

    她的指尖都磨破了,嗓音都破碎了,還在不停的彈唱,他突然覺得心口疼痛,一絲一縷,像針扎一樣。

    爲什麼他會感覺心疼

    他想讓她停下來,可是她聽不見他的聲音。

    她到底是誰

    他皺眉上前,想抓住她問她到底是誰,可就在他指尖觸碰到她的那一刻,她整個人又立刻化爲了碎片,腳下土地斷裂,他又墜入了無邊黑暗。

    猛地,夜重華睜開了眼。

    怔怔的看着上方,想起他剛剛做的夢,那個紅衣女子的容貌,他竟是一點也不記得。

    “重華,你醒了”

    一道驚喜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夜重華轉頭看去,微微皺眉道,“你怎麼在這兒。”

    “現在感覺怎麼樣你都睡了整整一天了,我們大家都擔心壞了。”宋懿清避重就輕說道,臉上漾着溫婉的笑意。

    “本王怎麼了”夜重華按了按太陽穴,總有一種忘記了什麼的感覺。

    “昨夜陪着皇帝舅舅去紅袖閣湊了個熱鬧,碰巧聽了一曲山月,你不記得了”

    “哦,有點印象。”

    原來他又失控了。

    “墨風墨雲”

    立在門口的二人連忙走了進來,“殿下”

    看着他倆鼻青臉腫的模樣,夜重華就知道昨夜的情況很糟糕。

    “下去庫房那拿些藥膏,再去賬房支點銀子請昨夜受累的兄弟們喝酒。”

    墨風笑嘻嘻應下,“是”

    墨雲張了張嘴,卻還是什麼也沒說。

    秦公子叮囑過了,夜小姐不讓說,那他還是別說了。

    “你想說什麼”夜重華看向墨雲。

    “沒什麼。”墨雲低下頭。

    他皺了皺眉,沒再追問。

    夜無憂再見到夜重華是在三日後。

    她整日被霽月關在屋子裏喫喫睡睡,覺得再不出來透透氣她會被憋死,好說歹說,纔算讓霽月同意。

    九月下旬,秋風漸起。爲了怕她着涼,霽月都差點拿出冬裝來給她穿,幸好她還尚存一點威嚴,挑了一件不薄不厚的衣裳。

    只不過霽月執意要給她加一件披風。以防外出計劃被破壞,她只得順了霽月的意。

    她大概是史上最憋屈的主子了吧。

    四處走走逛逛,三天一步都不曾踏出房門,現在就算外邊的一串糖葫蘆都對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霽月,我想喫那個”

    她話沒說完便戛然而止。

    順着夜無憂的視線,霽月隔着一條窄窄的河看見了對岸的夜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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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習武之人皆耳聰目明,即便隔着這樣不算近的距離,她甚至連他臉上冷峻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還是萬年不變的玄色衣衫,身形挺拔修長,面容俊美無二,沐浴在暖色的光暈裏,依舊那樣的冷傲孤寒,周遭熱鬧的吆喝聲倒是給他添了一絲煙火氣。

    面容雖冷但臉色紅潤,眼神幽寒卻炯炯有神,腳步穩健且足下生風。

    嗯,鑑定完畢,恢復的不錯。

    河邊一陣涼風吹來,夜無憂忍不住一陣掩脣輕咳。

    “主子,你怎麼樣很難受嗎”霽月連忙輕拍她的後背給她順氣,順帶緊了緊披風。

    夜重華目光向對岸掃視了兩圈,都不見可疑之人,在掃過那對主僕時,目光微做停頓,下一瞬便移開了眼。

    剛剛明明察覺到有人在看他,一眼看過去,卻是什麼都沒發現。

    “重華,我買好了,咱們走吧。”宋懿清臉上帶笑從一旁的成衣店出來,看向在外面等她的男子,眼裏滿是柔情。

    這還是她回京之後,他第一次陪她逛街。

    向對面不經意的一瞥,看到了對岸那一身暗紅的女子,宋懿清微微笑道,“重華我們去對岸看看吧。”

    “恩。”夜重華無所謂的回了一個字。

    不敢用力咳嗽怕扯到肩膀和腹部的內傷,以至於夜無憂咳了好一會兒,眼淚都被她咳出來了才直起了腰。

    一擡眼,就看見夜重華一羣人沿着河中間的這座小橋向她們這邊走來,身邊多出了一個女子,是宋懿清。

    原來是爲了陪青梅竹馬。

    霽月剛想說些什麼,就被夜無憂拉着轉身欲走,離着她們還有五丈遠的宋懿清出聲了。

    “無憂妹妹”

    夜無憂腳步頓在了原地,嘴角挽起了一個笑,回頭看向他們。

    “夜無憂見過夜王殿下、懿清公主。”

    見她臉色有些蒼白,宋懿清臉上帶着關切,“妹妹這是身體不適”

    “偶感風寒,勞公主憂心。”

    “最近天氣轉涼,妹妹可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你說是不是啊,重華”

    正皺眉看向夜無憂的夜重華沒想到話題會扯到他身上。

    “你是”

    這兩個字就像一桶冰水在寒冬臘月澆在了夜無憂的頭上,他會生氣、會無視她、會不理她這些她都料到了,只是沒想到他會直接裝不認識她。

    罷了,這一切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嗎,形同陌路,再無交集。

    一旁的宋懿清嘴角笑容一僵,像是得到了某種驗證結果,叫她意外又痛快。

    身後的墨風墨雲也是驚訝不已,看來殿下是真生夜小姐的氣了,這都直接裝陌生人了,可是這事兒還有殿下不知道的啊,看夜小姐這臉色蒼白的樣子,估計是內傷還沒好利落呢。

    她微微擡起頭,嗓音帶着一絲不正常的嘶啞,“臣女乃夜文彥之女,夜無憂。”

    夜無憂,夜無憂夜無憂是誰爲何他覺得這名字如此熟悉

    他細細打量她的面容,總覺得有什麼一閃而逝,他卻什麼也抓不到。

    “我們見過嗎”

    夜重華陌生且寒涼的語氣使得夜無憂血液一寸寸凍結,左肩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夜王殿下這是不記得我家主子了麼”霽月怒火中燒,手一叉腰就要破口大罵。

    “霽月。”

    輕飄飄的兩個字,但是霽月知道主子生氣了,剛剛積攢起來的怒火一下子消失無影,只能暗自替自己主子不值。

    拼死拼活救回來的人,轉眼就裝起陌生人來了,夜重華在霽月心中的形象轉瞬間便坍塌了。

    “臣女與殿下不過打過幾次照面,殿下日理萬機不記得臣女也是正常,我們還有事,不打擾殿下和公主了。”

    夜重華見她面色蒼白,脣上更是無一絲血色,在暗紅衣裙的映襯下,更顯病弱,便出聲應道,“嗯。”

    原來見慣了一個人的淺笑輕語,再看他的冷傲孤寒,心裏的落差竟會如此之大。

    在霽月的攙扶下,夜無憂一步步走遠,她不知道現在該如何形容她的感受。

    以前他對她百般糾纏,她恨不能他能立刻消失,如今真的遂了她的心願,對她形同陌路,她卻發現好像並沒有想象中的心喜。

    人心啊,果然是世上最不可琢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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