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執宮 >第五十四章:登對
    翌日清早,莊凘宸醒來的時候,隔一重薄薄的香羅,岑慕凝正對鏡梳妝。

    他坐起身子,看着那美好的倩影,不自主又想起了紫菱。曾幾何時,這就是他和紫菱的夢,在清晨的時候喚醒對方,她爲他斟茶,他給她描眉上妝。

    “主子,您醒了。”青犁溫潤的嗓音略顯甜美:“奴婢給您擇了一套黛色的袍子,和王妃的正相得益彰。”

    “嗯。”莊凘宸略點了下頭,欣悡便領着伺候梳洗的婢子上前。

    岑慕凝這看着,欣悡倒是很得體,絲毫沒有越矩的表現。

    “殿下,給您準備的漱口水,請欣悡特意調的。裏面不光有薄荷,還添了冰片,相當清爽。”岑慕凝看着欣悡柔和的模樣,話鋒一轉:“只是欣悡你從前不是一直在貞太妃的母家調教麼如何會認得太后身邊的秦姑姑呢”

    “回王妃的話。”欣悡就知道昨天的事情,她一定會追問,一早就想好了說辭。“其實秦姑姑的母家與奴婢都在一處。奴婢幼時,還未曾得蒙太妃眷顧之前,和秦姑姑的家人爲鄰。記得秦姑姑被送進宮爲婢時,奴婢還曾跟着娘一道送她出了村。”

    “原來如此。”岑慕凝微微一笑:“那時候你多大”

    “估摸着有七八歲了。”欣悡淺淺一笑。

    莊凘宸洗漱着,也聽着這樣的對話,並未做聲。

    青犁故意並開欣悡,爲殿下更衣。“王妃,您爲殿下挑選的袍子就是好看,只是這釦子有些不好弄。您來瞧瞧。”

    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起身,快步走過來。“讓我看看。”

    她十指纖纖,仔細的爲他繫好衣釦。“才盤好的扣子有些緊,的稍微用點力氣。”

    青犁臉上的笑容深邃不少,眼尾瞥欣悡的餘光卻充滿敵意。

    言外之意,爲殿下更衣是王妃才能做的事情,她根本不配。

    欣悡也看出來眉眼高低了,便道:“奴婢這就去準備早膳,供主子與王妃享用。”

    莊凘宸忽然握住了岑慕凝的手:“隨本王一道入宮。”

    “是。”岑慕凝絲毫無懼。

    只是一入宮,莊凘宸就被皇帝的人急招去了御書房。

    她的馬車在御花園附近的甬路上,被人攔停。

    掀開車簾,岑慕凝頗有些喫驚。“原來是丞相大人。”

    “哼。”岑贇不悅的冷看她一眼:“瑞明王妃當真是忘本,見了老夫竟然這般的疏遠。你可別忘了,你是從哪來的。若非老夫向太后求了恩旨,你會有今日”

    “多謝相爺提點。”岑慕凝皮笑肉不笑的說:“相爺那頓鞭子,把本王妃抽清醒了。其實不用本王妃再費工夫,當日慕川的傷因何而來,您也該查清楚了吧。說我對你最愛的幼子下毒口,說我喫人,這麼荒唐的理由,你堂堂的一國之相竟然也會信。”

    她只覺得可笑,同時也感傷。母親的一輩子都給了他,可他倒好,連母親的屍骨都不願意領回來,說續絃就續絃,根本無情。

    “即便當日的事情,錯怪了你。郭氏如今也死了,還不足夠嗎”岑贇冷着臉,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難不成你還想要老夫當衆給你跪下,求你的寬恕”

    “郭氏死了”岑慕凝頗爲意外,這些日子,她有讓冰凌往相府送過信箋給四姨夫人。四姨夫人只說府中一切安好,卻隻字未提郭氏的事。

    “你出嫁前那晚便死了。”岑贇一雙眸子審慎的瞪着她的眼睛,似乎想從她眼睛裏找到真相。“莫非不是瑞明王妃動的手”

    “我巴不得她多活些日子,多受罪,讓她死豈會這麼便宜。”岑慕凝咬牙切齒的說:“她對我的種種不好,便可以念在她是長輩的份上,看淡一些。但她謀害我的至親,傷我兄、弟,這口氣,絕不能輕易嚥下。”

    不等岑贇開口,岑慕凝饒是一笑:“罷了,其實說白了也與我無關。在相爺眼中,我與母親早就不再是一家人。又何必非要把這些麻煩的事情往我自己身上攬。對了,時候不早了,我還要去向太后請安,就不耽誤相爺入朝替皇上分憂了。”

    岑慕凝一揮手,青犁便頷首吩咐人繼續前行。

    “且慢。”岑贇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岑慕凝多有不耐煩之意:“相爺還有什麼話說,不如等哪一日有空來王府做客,在贅述不遲。可耽誤了本王妃向太后問安,恐怕你喫罪不

    起。”

    “少拿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來嚇唬老夫。”岑贇繃着臉:“老夫對人打官腔的時候,你還在你娘肚子裏呢”

    岑慕凝冷了臉,語氣透着不滿:“我母親最錯的,就是成了你的女人。她這一生,都在你帶來的悲哀之中度過。你現在還有必要和我說什麼”

    “放棄追查當年的事情,老夫迎你母親安葬岑家祖墳。”岑贇覺得,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他竟然會這麼說,岑慕凝確實頗感意外。

    這是她其中的一個心願,而這個心願的關竅,就是要這位相國大人爹點頭。

    她以爲要想方設法才能達成心願,沒想到他竟然這麼輕易就鬆口。

    “如何”岑贇見她不吭聲,又問了一句。

    “甚好。”岑慕凝面帶喜色:“如此也算是給可憐的母親一個交代。但是這世上恐怕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不知道相爺要我用什麼條件來交換”

    “從此以後,再不可以翻查當年的事。”岑贇語氣沉冷,一字一句說的格外用力。“老夫與你的恩怨也全清,兩不牽扯。在外,你仍然是堂堂岑相府的嫡出千金。”

    岑慕凝笑的眼淚都要掉出來了。“從頭到尾,你都不信母親是清白的。即便是郭氏死了,你仍然把我當成野種。既然如此,我爲何要稀罕什麼嫡出,什麼相府千金我能活着,全憑我自己的本事。而你,最該後悔的,就是當日沒能殺了我”

    “你”岑贇氣的渾身發抖:“就算你是個野種,老夫也養育你這麼多年,當做親生女一般對待。你的琴棋書畫,你的針黹女紅,哪一樣不是在老夫府邸學會的。哪一樣不是花着老夫的銀子學來的你若是不聽老夫的話,便是忤逆,就是不孝,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我救了你的慕川,還不夠”岑慕凝冷了臉:“你非要和我算這筆賬,那我幾乎送命在你手裏,還不夠告訴你吧,我母親也是個心氣極高的女子,你這樣誣陷她,懷疑她,辜負她,就算你用八擡大轎,將她的骨灰罈捧回你所謂的祖墳,她也不會稀罕。青犁,我們走。”

    “岑慕凝,你敢”岑贇見攔不住他,隻身擋在了馬車前。“你非要違拗爲父的意思,就用你的馬蹄從爲父身上踏過去。”

    如果不是在宮裏,岑慕凝還真想從他身上踏過去。

    反正他眼裏,她就是個該死的野種。對這樣無情的人,還講什麼情分。

    可她在宮中,如果這麼做了,她會被處死。得不償失的事情,還不如不做。

    “青犁,請岑相離開。”岑慕凝語氣淡淡的說。

    “是,王妃。”青犁跳下馬車,三兩步走到岑贇面前:“得罪了,相爺。”

    說話的同時,她用披在身上的輕紗三纏兩繞的,就將岑贇給捆住了。最後把絲帶的兩端交給一旁的戍衛。“等王妃走遠了,再給相爺鬆綁。”

    “岑慕凝,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岑贇怒髮衝冠,一副要喫人的模樣。“你敢面見太后,就是不要自己的命,還要搭上整個岑府。你是不是想讓你母親永遠不瞑目你若敢再往前一步,老夫絕不會點頭讓你母親葬入祖墳,你思量清楚”

    岑慕凝讓青犁停了車,怔怔了良久才道:“我母親絕不稀罕你的施捨。”

    “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如何死的有那麼重要嗎”岑贇氣呼呼的問:“就算讓你徹查清楚了,你能讓她復活嗎息事寧人,入土爲安纔是最要緊的,你懂不懂你自己不要臉,難道還要讓你母親的醜事公諸於世嗎”

    曾經何時,岑慕凝也想過要放棄。她真的很擔心,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她並非母親和父親的女兒,她只是個身份見不得光的野種。她這樣不管不顧的追查下去,會把母親不願意讓人知道的事情都翻出來,很可能會連累母親遭人唾棄

    “父親。”岑慕凝從馬車窗向後望去,看着被纏繞成糉子的岑贇狼狽的掙扎着。“也許追查下去,結局會令人噓唏。可這個世界上,就只有我一個人心疼母親,若我都不能爲她出頭,爲她洗雪冤屈,還有誰能還她一個公道她總歸是你愛過的妻子,你於心何忍而你們看重的名聲、權勢、顏面,對我來說,遠不如真相重要。”

    “你這個瘋子”岑贇咬牙切齒的說:“你嫁給瑞明王真是登對你們太登對”

    一個毒辣殺人不眨眼,一個瘋起來命都不要,這麼看來,的確很登對。

    岑慕凝笑笑的落下車簾,再不看岑贇一眼:“青犁,咱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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