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執宮 >第一百九十五章:領情
    短短三日,未央宮煥然一新。

    大到樑棟上的雕刻,小到一個燭臺,都被精心的挑選擺放,可謂用心到極致。

    而這三日,蒼憐一直在擎宣殿伴駕。

    冰凌和青犁一左一右的打開了簾子,岑慕凝皺眉走進內室,濃重的藥氣薰得她很不舒服。

    “副院判這是在做什麼”她屏着呼吸疑惑的看着赫連,可是氤氳的藥氣,讓那個近在咫尺的人看不清楚表情。

    “皇后娘娘怎麼過來了。”赫連有些意外,連忙快步過來:“微臣正用薰藥之法爲太后驅散顱內的淤積。這藥用的有些硬,娘娘怕是不便留在此處,還是請移駕偏殿,稍作休息。再有半個時辰,便能妥當。”

    “也好。”岑慕凝略點了下頭,又轉身出來。

    房門關上,她才深吸了一口氣:“也是難爲太后了,這時候要受這樣的罪。”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很多事情都是註定的。”冰凌冷冰冰的說:“皇后娘娘不必同情作惡多端的人。何況,這是救命之舉,若這點苦都受不得,倒不如死了乾淨。”

    冰凌素日裏溫和,輕易不會說出這樣刻毒的話。看來蒼憐的出現,確實勾起了她心裏的恨。

    岑慕凝並未做聲,只是默默的走到了偏殿。

    “奴婢去奉茶。”青犁朝岑慕凝行了個禮,轉身退了下去。

    “鳳鸞殿這麼多人侍奉,奉茶還用她親自去嗎”岑慕凝不免搖頭:“這丫頭也是滿懷心事。”

    “娘娘。”冰凌脣角微微勾起,語氣也是冷硬的不行:“鳳鸞殿侍奉的人的確不少,但恐怕任何人都得不到青犁的信任。哪怕是殷離對她有情,也百般討好,在蒼憐的事情上,還是對她隱瞞,險些造成惡果。奴婢覺得,青犁往後是不可能再輕信任何人了。”

    “她和殷離攤開來說這事了”岑慕凝不免喫驚:“怎麼沒聽她提起”

    冰凌低低嘆氣:“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也就難怪她不想提了。聽說吵的挺嚴重的,具體怎樣,奴婢也不清楚。問她也不肯透露一個字的。”

    “有時候緣分的事情就是這麼奇妙。”岑慕凝不免惋惜:“咱們都瞧着她和殷離經歷了那麼多曲折,興許能在一起了,可出了這麼檔子事,怕是難了。也罷,她不願意說,你就不要問,有些事只能自己去消化,別人好心關懷也好,無意提起也罷,都只能觸及傷口,終究不是什麼好事。”

    “奴婢明白。”冰凌怎麼會不懂呢。就好像小姐現在也不願意提她和皇上的事一樣。雖然每日都和從前一樣,見見妃嬪,探望太后,寫寫字畫畫圖,可有些東西存在,不去觸碰,不等於能自欺欺人。

    “娘娘,請用茶。”青犁端着熱茶進來,臉色依舊平和無波。

    岑慕凝接過茶盞,抿了一口:“太后宮裏竟然也有這樣的綠茶。”

    “並不是。”青犁毫不掩飾的說:“是奴婢隨身攜帶的。怕娘娘不慣別處的茶。”

    “哦。”岑慕凝點了下頭:“你倒是心細。”

    “是要心細些纔好。”青犁自嘲道:“不然很可能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岑慕凝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她。

    青犁收拾了臉色,從一晃的失落中掙脫出來。“娘娘,奴婢倒是想起一個人。這個時候,興許她能派上用場也未可知。”

    “你是說被困在沛渝殿的恭嬪”

    “是。”青犁點了下頭:“從前的舒曼也是侍奉太后的人。恭嬪同樣是侍奉太后的人。她們侍奉太后,自己懂太后做事的方式,並且奴婢總覺得,恭嬪興許也會知道一些關於憐貴妃的事。再有”

    青犁沉了口氣,略微思忖,才繼續往下說:“奴婢總覺得,既然亂,就不要只是一頭亂。若這後宮處處皆亂,人人自危,那反而能達成一種平靜。每個人在去謀算別人的同時,首先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反而能免去娘娘不少麻煩。”

    “說的在理。”冰凌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奴婢贊同這麼做。”

    岑慕凝略點了下頭:“值得商榷。”

    “皇后娘娘。”赫連站在偏殿外輕聲道:“太后已經醒轉,您可以進去請安了。”

    “好。”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起身,慢慢的走出去。

    赫連臉色沉靜,看不出多餘的表情。既沒有剛入宮時,爲了掙銀子使出的刁滑,也沒有緊要關頭非逼着他走的那種關心。說完了該說的話,

    他沉默的站在一旁,就好像沒有他這個人的存在一樣。

    岑慕凝知道,他擔心蒼憐會說出一些難聽的話,讓他的存在變成威脅到她的利刃。所以恰到好處的保持距離,才能讓他繼續留在宮裏。

    “其實副院判有沒有想過,除了這四方的藍天以外,還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岑慕凝經過他身邊時,故意問了一句。

    “並沒有。”赫連只道這三個字,隨即轉了話鋒:“太后的鳳體仍然虛弱,皇后娘娘有心侍疾是好事,但請保證太后能靜心養病,切莫讓太后過於激動。微臣先下去開方子、煎藥,容後再回來爲太后調養。”

    “也好。”岑慕凝沒有阻攔他,就着冰凌的手進了太后的內室。

    內室裏的藥氣還沒有完全散,但不再薰藥,苦澀的味道減退了不少。氤氳的藥氣也沒有方纔那般濃重,她徑直走到牀邊,太后果然醒了,一雙眸子閃爍着一股奇怪的流光,不等她開口,太后便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用力的握緊。

    “母后,御醫方纔吩咐過,您不能太激動。”岑慕凝語氣溫和的說:“原本只是在您的傷處下毒,可您自己氣鬱難抒,纔會引發中風,腦子裏的淤塞還未完全消散,若再有什麼不好,副院判也束手無策,所以臣妾還是希望您能安心靜養,別這般激動。”

    “你你沒用”太后嘴角歪斜,一句話都說不利索,口水卻順着脣角滴落在枕頭上,特別的狼狽。

    岑慕凝看着她這副樣子,有些嫌棄,但更多的是可憐。“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母后如今這副慘相,竟是早年自己種下的孽障。臣妾是該心疼您,還是嘲笑您”

    “你沒用”太后喃喃重複着這句話,握着岑慕凝的手越發的用力。

    她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可是這力氣對岑慕凝來說,並不覺得疼。“母后說的也對。一個幾次謀害臣妾的女人,非但沒死,還成了這後宮的寵妃,臣妾的確是沒用的。”

    “殺殺殺”太后咬着牙,額頭上的青筋凸的特別嚇人。她越是想用力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嘴就越不利索,說着說着,眼淚就從她的眼睛裏掉出來,連她自己都覺得特別的惶恐。

    岑慕凝從青犁手裏接過了絹子,先給她擦了擦淚,有拭了拭脣角。“可是臣妾想不明白,報自己的仇便罷,臣妾有什麼理由替您報仇母后啊,您可別忘了,臣妾的母親是如何死的。”

    “殺”太后死死抓着她的手:“殺蒼”

    “不如”岑慕凝看她說話這麼費力氣,實在是忍不住用絹子捂住了她的嘴。“等您嚥氣,臣妾再去爲自己討回公道。這樣既不算替您報仇,也可以達成自己的心願,兩全其美。”

    “呵呵”太后這回卻是笑了出來。她送開了岑慕凝的手,顫抖的手在半空舉着:“鬥不不過”

    “你是說臣妾鬥不過您嗎”岑慕凝不以爲意的笑了下:“斗的過您如何,鬥不過您又如何如今您變成這副樣子,再難威脅到臣妾了不是嗎且您想要在這宮中安穩的活下去,還得仰仗臣妾的庇護纔是。不然,最得寵的那一位,忽然夢魘,想起您這些年對她的百般折磨,再皇上耳邊吹吹枕頭風,保不齊皇上會讓人撤了御醫,斷了您的湯藥呢”

    “不”

    太后喫力的想要坐起來,可是掙扎了半天,除了更狼狽,再說不出半個字。

    “娘娘。”青犁少不得替太后開口。“奴婢斗膽揣測太后的意思,那鬥不過,並非是指您鬥不過太后,而是,太后覺得您未必鬥得過新得寵的那一位。”

    聽青犁這麼說,太后不住的點頭。這一點頭,整個身子都在亂晃。

    “看來臣妾還真是挺失敗的。”岑慕凝扔了手裏的絹子,撫了撫自己的臉:“皇上覺得臣妾如他一般,冷漠無情。太后您卻笑話臣妾鬥不過旁人。究竟臣妾是什麼樣的人弄得臣妾自己都不清楚了。但不管怎樣都好,臣妾明白自己該做什麼。”

    “啊”太后見她起身要走,激動的發出怪叫聲。

    岑慕凝倒吸了一口涼氣,幽幽道:“你現在知道不甘心了,想在死前把該了結的恩怨都了結了,卻無能爲力,這種無奈,我興許能懂些。可惜,我同樣無能爲力。”

    話說完,她邁着優雅的步子離開:“吩咐下去,好好侍奉太后。”

    “是。”冰凌和青犁異口同聲的應下。

    太后看着她的背影,心裏有一團憤恨的火焰在灼燒。她是想讓岑慕凝替她報仇,甚至不惜幫她報仇,可是岑慕凝不願意領她的情,難道真的要看着她死不瞑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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