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暖的聲音很低,卻十分有力。
聽在冷夫人心裏,猶如久旱逢甘霖。不知爲何,她就是相信陸娘子有這個實力。
“孟掌櫃,關門歇業。”
陸知暖知道這個時候她不宜露面,故而一直在繡坊裏靜坐觀察外面情況。衆人不知裏面發生何事,只當是冷家嫌丟人,這才關了門。
清水鎮好不容易有了這麼大的新聞,衆人就這樣守在繡坊門口,遲遲不肯離開,萬一過會兒又有什麼勁爆的消息呢。
“陸娘子,你真的有辦法”冷夫人自己尚未察覺,她的聲音顫抖,完全不像是平日裏雷厲風行的冷夫人。
陸知暖點了點頭。“我可以試試。”
她起身站在冷少陽身前,仔細的看他的臉。
因爲肥胖,冷少陽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油膩。額頭臉頰下巴均有零星的紅腫痘痘,毛孔粗大,肌膚泛油光,有痘印。
是油皮痘肌,不過痘痘倒是不算嚴重。
冷少陽一直垂着眼,不敢看她。
剛纔在那麼多人面前,他尚未緊張。反而到了她跟前,他有些自慚形穢。
當她清涼柔軟的手指觸碰到他臉部的肌膚時,他下意識的閃躲開。
“臉很髒。”
“我不覺得,比這嚴重的,我見多了。”
陸知暖對待工作向來認真嚴肅,在現代,也見過不少年輕人因爲皮膚問題而變得自卑。
冷四公子曾是璀璨的星,不應該被這種小問題困擾。
“我能問一下,四公子是何時開始生痘的”
冷少陽見她目光清正,沒有絲毫嫌棄,也覺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故而對於她的問題,他十分認真的回答。
“八年前,在殿試之前。或許你聽說過,那時我有未婚妻,是當今工部尚書之女李書雅。那日,李大人邀請我上門做客,擺了宴席,宴席之後,我便覺臉上奇癢無比,當晚就生了面瘡。”
“尋了大夫,大夫說是中了毒,開了一副藥,只是喫過藥後,面瘡卻越發厲害了。大夫只說是毒性散了,只要面瘡全部發了出來,自然而然就好了。”
“一連服了一個月的藥,面瘡果然不再生了,只是留了滿臉痘痕,原本光潔的皮膚也變的粗糙了。”
“再後來,就總是三五不時的生痘。”
陸知暖大概明白,當時生痘是中毒所致。後來生痘,便是因爲冷四公子本身的皮膚了。
“四公子平日用護膚品麼”
冷少陽搖頭。“先前用過些杏仁膏子,只是用了之後,痘痘越發嚴重了。便不敢再用,每日也只用清水淨面。”
清潔不到位,使用的護膚品含油脂多,堵塞毛孔,導致痘痘反覆。
陸知暖又看了看冷四公子的身材,想來他發胖多半是因爲長期心情鬱悶。斟酌着說了句:“四公子可相信我”
冷少陽擡頭,撞上她清亮的眸子。堅定的說道:“當然。”
“那好,請四公子從現在開始保持心情舒暢,我不僅可以治好你臉上的痘瘡,還能幫你減肥,恢復從前的身姿。”
“真的可以麼”
“只要你信我,認真按照我說的去做,我保證,三個月內,還你從前的風采”
冷少陽起身致謝,又朝蕭元璟作了揖。身邊有孟掌櫃等人在,他也不好上前行禮。
只是心中總是有些悶悶的,不願在此處多呆。
“母親,孩兒有些疲累,先行回府了。”
冷夫人看了眼蕭元璟,見他沒有不快,便點了點頭。“從後門走,換我的馬車,免得被人圍觀。”
“孩兒明白。”
陸知暖忽然間覺得冷少陽心情有些沉悶,也不知爲何,見他離開,叫住了他。
他回頭。
她笑道:“四公子,縱是錦繡皮囊,到頭來,不過一副枯骨,終歸黃土。須知,相由心生。”
這一瞬,冷少陽茅塞頓開,原來他的心結,在她眼裏,根本就是無所謂的。衆人或許看中皮囊,可她看的,是心。
“少陽,受教了。”
他微笑,眼裏似有流星劃過。
陸知暖見他似乎是打開了心結,心裏也鬆了一口氣。要知道,心情鬱悶影響的東西太多了。
蕭元璟卻是不樂意了。他媳婦兒,怎麼能對着別的男子笑呢。
他沉了沉臉,緊握着她的手,將她拽到身邊來。陸知暖抽了幾次,都抽不出來。臉頰倏地通紅。
這死男人,怎麼又亂髮情。
這小動作自是逃不過衆人的眼睛,冷少陽只淡淡一笑。原來自己這副尊容還能讓景親王感到危險。
真是太擡舉他了。
不過這麼一來,冷少陽卻是心情極好。
至少證明,除了皮囊,他的其他東西還是被人認可的。
他笑着喚來王七,心情舒暢的回了府。
“當年冷少陽未參加殿試,原來是中了毒。”蕭元璟忽然開口道。
一提到這事兒,冷夫人眸光也黯了下去。
“當年殿試,皇上欽封的狀元郎,是定遠侯府的三公子周明瀚。”蕭元璟又說了一句。
“等等,定遠侯府三公子,那不是,不就是李家小姐嫁的那位麼”陸知暖忽然從中嗅出了一點兒陰謀的味道。
冷夫人點點頭。“就是他。”嘆息一聲,繼續道:“當年少陽樣貌非凡,李家小姐對少陽一見傾心。更兼之少陽當初是連中解元會元,又大有機會中狀元,李家對這婚事可謂極爲滿意。”
“三五不時的就宴請少陽,那天少陽赴宴歸來,突然生了痘瘡,大夫說是中了毒,可那席面上的菜大家也都吃了。一時間也查不到什麼。更不明白這毒是從哪兒來的。”
“李家小姐曾上門探望,見到少陽那時的樣貌,竟駭了一跳,心緒不寧,回府經過小竹橋,不小心落了水,被三公子所救,李小姐認爲自己的身子被外男看了,不配少陽,便哭着求着退了婚。”
“當時少陽又難過又自責,臉上痘瘡一直不好,連殿試也錯過了。心灰意冷,這才隨我回了清水鎮。足有兩年未踏出府門半步。”
“直到兩年過去,李小姐早已嫁了周明瀚。我那安國公府的侄兒無意中在酒樓聽到李家的下人醉酒,將當年下毒設計少陽的事兒說了出來。”
“把信兒傳回清水鎮,少陽足足有一年沒有開口說話,也是從那時起,少陽便開始發胖,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