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穴中的寒慄在周身蔓延,幻兮兒傷口上的疼好像生冷得沒了知覺,興許自己的血液供之難求了,血流的速度漸緩
現在的她連半撐着身都做不到。
“芳姨,兮兒好想您。”幻兮兒眼角生淚,任性地自顧流下。
血羅樹下,她側臥在芳姨腿上,靜心聆聽芳姨爲她講人間情濃的故事夕陽餘暉款款下落,灑在她倆的身上,暖暖的,很滿足。
甦醒後她能想起的美好往事,只有這個。
“原來丟了。”幻兮兒無力的手指剛伸到袖口,微微一頓,又無趣地將手抽回,癱放在身旁。每每她想念芳姨時總是習慣性地往袖口掏出芳姨留予她的笛子,可現在她連睹物思人都是奢求。
無盡的暗不肯輕易繞過她,那麼,她至少要心暖遠方。
“靈兮幽幽,情兮濃濃,君郎入夢,喚若阿嫦”幻兮兒隨意清哼小曲,腦中莫明熟悉的調不知來路地竄上了詞,飄然出口,音律流暢舒適得似乎自己吟唱了百遍。
也好,就這樣睡去也不會孤單吧。
她閉上眼,嘴中小曲循環哼唱着,就像芳姨在身邊輕哄她入睡一般,多了幾分安心。
只是,幻兮兒不知道,那些小曲沒有喚來芳姨的魂靈,卻把花娘封存在圖騰中的善念喚醒。
巖質底暗藏的密閉輪盤突然下盤齒輪猛地轉動,幻兮兒心有所驚,踉蹌起身,爬到旁處。只見圖騰微閃着光亮正順着齒輪被切分零碎,各自正反相旋。少頃,巖質塊上一個似曾相識的鳳雎圖騰就乍然出現在眼前。
幻兮兒愣呆了好半晌,確定這巖質圖騰不再旋動時,才慢慢地爬近它。
“這是鳳凰長角的鳳凰”她儘可能地扭轉方向去瞧清楚。
頭生觸角,鳳眼凝珠,額上鑲綴一個篆刻精緻的菱形圖標,幻兮兒說不出個具體的狀,只覺鳳眼灼灼,更添神氣。禁不住自己好奇心的驅使,她伸長自己的手臂就要摸摸圖騰上的菱形圖標,可鳳雎圖騰太大,幻兮兒用力地探出了整個身子才微微觸到,而她手臂上剛消停了一會的口子又因爲這一舉動開始涌出血流。
血滴自然垂落,滴答地落在了鳳眼上,鳳雎圖騰瞬間得了血息的滋養,雙眼先是靈動地一閃,立刻就瞪圓了眼瞅向幻兮兒。
“嗷”“啊”
四目相對的片刻,巢穴中驚起了她倆各自的喊叫。
幻兮兒噗通着心跳,快速躲閃,那詐活的鳳雎褪了滿身塵灰,撲扇着一對七彩羽翼,也從巖質層裏盤旋出高貴的模樣。
“嗷嗷”鳳雎開心地耍着圈轉了幾個來回。
“傻了”幻兮兒眼光牢牢扣在它的身上,看着它時而輕緩平飛,時而倒轉旋圈來回不止,不禁腦中生疑。
“嗷”鳳雎扯嗓吼了一聲就瞪大了眼貼在幻兮兒臉上。
幻兮兒虛怯得很,挪着身往左,它跟,挪着身往右,它又跟。乾脆,她直接把眼閉了
“嗷”鳳雎出乎意料地往她肩上來回輕蹭,連叫聲都有奶聲奶氣的勁。
幻兮兒半睜着眼偷瞄,七彩鳳雎抖着全身羽裳又乖巧地側臥在她的身旁。
幻兮兒倒也能猜的幾分意,就壯着膽往它身上輕撮,輕柔的羽翼滑順非常,它兩眼紅透,有着血鑽的晶瑩美麗。
“啊嗷”幻兮兒嘴角斂笑,嘗試以人類的聰智優先示範友好。
“你傻啊”鳳雎歪呆着眼看幻兮兒犯的低級作,很是懷疑眼前新主的智商。
“啊,你你會講話。”幻兮兒一驚三詐地咋巴起舌頭。
“呵,女人吶,我一直會講話的好麼。”鳳雎高昂起頭,女性該有的孤傲,它纔是真正的代表。
“我怎麼知道你會講話啊。”幻兮兒試圖爭辯這事與智商無關。
“我怎麼知道你不知道我會講話啊”鳳雎半分臉面也不給,又活生生把話題懟還給幻兮兒。
“你”幻兮兒胸口被堵得慌,一口氣喘得不順,竟提前了紅煞血毒的發作,全身被啃噬着的痛讓她哀嚎着在地上連滾帶翻。
“你怎麼也這樣”鳳雎盤旋在空,焦急成團,上下連旋了數次才反應過來,“等着我。”
幻兮兒扯抓着自己的心口,答不出任何的話,她的頭更是疼得要炸裂一樣,她拽緊了拳頭使命捶打着自己的額頭也得不到緩解,耳邊好像縈繞着萬千鬼魅在嗤笑、在戲謔她的無能。
“走開”她忍無可忍,紅煞爬溢上雙眼之時,她的怒氣震顫了四周,也震開了巖質地塊,她也毫無預防地墜進了岩層之下。
劇烈的撞擊覆滅了她身上強盛的煞氣,幻兮兒微睜半眼的功夫便暈沉了過去。
幻兮兒身上血腥味濃稠,點點血腥夾進氣息,微微凝成水粒,從上至下,紛紛灑向枯萎的血羅樹。黑枯乾癟的血羅在吸附中慢慢褪色,熱情似火的紅在生命的復甦中匯聚成形。
血羅果香,牽繞鼻尖,這味道,她是極其熟悉的。
“芳姨”幻兮兒在暈沉的腦子裏撥開重重迷霧。
朦朧的眼眸中有些透亮的紅,鮮豔嫩美,叫她分不清虛實。幻兮兒休憩着眼深吸一口香氣,香甜甘冽的味與記憶中的那棵血羅樹是出奇的一致,她睜大了眼,兩三株魂牽夢繞的血羅樹就這麼誤打誤撞地出現在她面前。
雖然不如記憶裏的那棵血羅樹來得高大,果子也只是結了零星的幾顆,但摻雜複雜情感的血羅樹對她而言怎樣都好。
幻兮兒喜極而泣,她咬牙努力挪動自己的身體,淚花在眼角爲她悽慘的身世悲憫。她伸長手臂用力一晃,血羅果還是和記憶中的一樣,金貴得不容搖晃,幻兮兒抓起掉落在地上的一顆血羅果,融着淚水,輕咬一口,小小的果粒,軟綿多汁,甘甜味美。
“芳姨,我好想你,我好怕、好疼。”她在哽咽中一口一口地咬掉手裏的血羅果。這一路,她過得孤單害怕,滿身的傷痕她不知道何時才能好,也不知什麼時候自己才能不再那麼輕易受傷。
在無盡的悲傷中,她累極了,血羅魂牽引她的夢,她心甘情願地隨着它走
“良人無品,羞煞宗祖,斂收皮囊,烙字爲奴”
閣下着裝華美的女子屈膝跪地,塵污灰漬粘纏了一身。
老差使揪着嗓叨的那幾句,幻兮兒聽得熟悉,從小芳姨也沒少用這話唬她乖巧。
只是,狐妖媚女就該被縛捆手腳束在閣頂口的罪,她不服,打骨子裏咬牙恨
若不是芳姨爲證,她真會篤定自己就是哪個旮旯地裏撿來虐的。
“軒兒軒兒”那女子躬伏着身,背對着她厲聲叫喚:“你要記住,生生可滅,滅世生生”
“什麼”幻兮兒懵着腦瓜子,那女子莫明叫嚷的話叫她生怯。
閣頂往下,她能看見那女子似是棄了一輩子的榮尊,奴僕般跪地,至於臉上是何種悽情,她不敢猜,也不願猜。
不安在那一瞬就那麼肆意地侵襲了她的心。
閣外芳姨哭紅了眼,掙扎闖來,一把抓住老差使的袖口,連跪帶叩聲聲哀求。
“別求了”那女子半側着面龐,冷言呵道,“咱們黎氏何時懼死權當天不憫人,生死自是來回一遭的事,只是軒兒尚不諳事理,我只能奢望於你,且替她爲父爲母。”
那女子冷傲的音開始在喉嚨裏動容,悽澀得叫她不自在。
“嗑噔、嗑噔、嗑噔” 三個響頭在那女子的頭額上撞出淤紅。
“不,不要,母親,你要做什麼”她不知道爲何要對這女子喚成母親,但慌亂成泣的感受真實得撓心。
束縛住她的那些繩索,她恨不得用盡全力扯裂了它們,像野獸刨開死屍那樣,絕不留半分客氣。
“不許哭你是我的女兒,可殺可剮就是不可懦弱”
“不,我不要”她歇斯底里地哭泣着,撕扯着繩索的手反倒越捆越牢,她拼了命的反抗,那女子轉身面向她的臉龐卻在光亮中模糊了眼
“兮兒兮兒”逍遙館館主握緊她的手,焦急地叫喚着她。
幻兮兒血羅牽魂,沉陷噩夢掙扎難醒。
“不行,她氣血孱弱又吃了血羅,早已被血羅魂牽進溟幽虛了,快找清泉水浸衝。”鳳雎古獸通今識古,見幻兮兒面色早已憔悴,三魂五魄又損,趕緊提議道。
逍遙館館主立馬抱上幻兮兒直闖隱雲老祖明令禁止的三晴閣,閣內清泉有一,是虛無谷中天成的清泉聖地。
“兮兒,快醒醒。”逍遙館館主抱着幻兮兒一起跳進清泉中,她身上的血跡在清泉中漫淡開,“兮兒兮兒”逍遙館館主緊緊抱牢她,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是這麼的怕她這一睡就不再想來,他甚至反覆將她按進清泉水中。
水中清泉,人間真情,他急紅了眼眶的臉終於在聲聲叫喚中有了迴應。
“噗咳咳”幻兮兒口吐清泉,終於拽回了心神,她水夾淚花地哽咽着哭泣,“她們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我要我要這輩子我都要你”他緊緊地摟住了她,他不要任何悲慼的情感叫她如此悲傷。
遇見心儀女子的劫,他接了
永不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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