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老祖有請。”
阿九親自來喚,他對她柔着聲說:“我去去就來。”
幻兮兒腆着嬌羞應“嗯”。
苦盡甘來,原來是這麼美好,她想。
身子卻在不自覺中順着她的心竭力走向館主離去的那扇門。
“雲兮少主止步。”阿九恭順提示,眼前的幻兮兒她不認識,也不瞭解。但老祖做的事總有他的理在,他聽。只是眼前的幻兮兒至少他覺得她的骨子裏有着女子少有的韌氣,倒也投他的眼緣。因而臉上表情都要比平常時候客氣。
初來乍到,幻兮兒更是不敢胡亂稱能,況且阿九又明顯年紀長自己許多,她豈敢放肆,急忙說道,“有勞您了。”而這份難能可貴的自謙,對於向來看重德行儀禮的阿九來講,又添了不少好印象。
阿九略略客氣一笑,幻兮兒心中尋思着這樣從容的表情應該不是太大的事。
只是“事與願違”這句話幻兮兒只有經歷過才能懂。
靜思堂前,老祖緊閉房門。房內油燈燃着孤影,昏黃的光亮微微透過窗紗與靜謐的夜打招呼。
“老祖,昊兒不孝惹您生氣了。”逍遙館館主挺直身骨,雙拳握實了往前一鞠。
房內悄無聲息地沒有任何迴應。他知道,按照這十五年來的慣例,他需要直擊要害地說出自己的錯處纔可。
“昊兒忤逆老祖之意是錯,昊兒認,但昊兒所行之事乃性命相關,無錯。”他跪下雙膝,乾乾脆脆的。如果沒記錯,這是他十五年來第二次跪下擔錯。
靜思堂的夜,因他沉寧。
默默的,他等着老祖原諒他,而她默默地等着他。
“丫頭,丫頭。”鳳雎翔着兩翼飛來。
“叫我”輾轉反側的幻兮兒立即翻身相問。
“嗯噠,房裏就你一個活人兒了。”鳳雎輕巧地落地,“這偌大的逍遙館沒想到十五年後除了多加了幾處鎖的地兒,其他內外的景皆若當初吶。”
“十五年前你”
“十五年前咋啦,我可是上古神獸鳳雎,要不是花娘把我封印起來,這十五年來我都不知道幹了多少驚天動地的事。”鳳雎若無其事地啄了幾處自己腳下的雛毛,貫有的嬌明擺着就是嘚瑟。
“那花娘你也認識了”幻兮兒異常激動地揚了被衾,她心裏的盼頭總算來了。
“當然啦,我的主人嘞。”鳳雎抖了抖腿,撲順自己的七彩羽裳,紅鑽雕飾的眼眨巴地對着幻兮兒,“不過,你問花娘幹嘛爲啥不問雲昊”
“雲昊”幻兮兒反應偏緩,她喚習慣了的少爺原來跟她的昊兒哥哥有着同一個字,這突臨的親切感悄無聲息地又讓她對這個面龐俊朗的少年多了幾分醉意。
“不是嗎一聽到你被困在生死穴,二話不說就闖了來,連隱雲的禁令都不管,直接就飆進去三晴閣。”鳳雎拗着腦袋,嘆着息,“又一個妥妥的情種啊,可惜吶,隱雲這古板的老東西能遂了願”
全館上下,鳳雎對他的怨恨絕對是最大的,當初花娘情儀生定,卻遭他百般阻撓,二人心中生隙,被迫生離,花娘情傷累累,頹然自廢許久,才被小人鑽了空子污辱了她,而隱雲老祖強盛功名,竟以花娘辱沒門風而多年不待見她。可儘管如此,花娘還是顧及父女情義,在老祖重傷時還傾盡心血救他,只是稍稍延誤了血蝙蝠一事,隱雲老祖竟默許了古凡城百姓的死諫,懲以三晴絕法。花娘恐鳳雎受牽連,強行封印了它,而她自己死意決絕。
“鳳雎,鳳雎,少爺怎麼了”幻兮兒抓緊了它的兩翅,乾着急地搖晃着。
“姑奶奶,別晃”鳳雎最怕一驚一乍的小女子,當初花娘年少時也是這麼對它,如今好了,她的後人也這樣,“媽呀,我就消停了十五年,又來”
“行行行,我不晃,你說少爺怎麼了”幻兮兒規規矩矩地把手環在身後。
“在靜思堂等着”鳳雎暈圈的腦袋還沒完全滅了星,幻兮兒哪等得急,心急火燎地光着腳丫就往外跑。
這偌大的逍遙館,幻兮兒雖然還沒逛明白過,但就憑剛纔阿九回走的方向,她料定跟着往前衝就對了。
月下清輝,出了房門的幻兮兒循着這小石徑快步走着,兩旁綴景的小竹林在風中“沙沙”作響,稀疏的竹葉透着月光的影,風吹一晃,碎碎的灑在小石子上,很是歡愉。
如若不是心上着急,再怎樣,她都不願這麼無情地一個個踩扁了它們。
幻兮兒儘可能地走得小心,直至到了竹林小路的盡頭,她看到了完全兩樣的景。
冷悽的無名花冢上幾株紅得發黑的花卉在滿地落葉中獨自開着,兩墩黑白無常的石像又撕咧着嘴臉立在兩側,沒有生氣,也失了威嚴,就連幾隻慵懶的蜘蛛都敢攀在上面盡情地結網享受。
除了月光點點,四周能有的東西,她再也找不到。
“這位先人,小女幻兮兒,無意驚擾,請您莫怪罪。”幻兮兒鞠躬一拜,冷瑟的氣氛催促着她的雙腳要快快離去。
剛想轉身時,幻兮兒眼角瞥到的花冢上有一朵被一塊石子壓着的花正折着花身,艱難地存活着,善念生暖,她還是鼓起勇氣,走到花冢旁,小心翼翼地將石子撿起,眼前的花朵減了負重也落了輕鬆。
“這樣你就可以好好活下去了。”幻兮兒臉上含笑。
“艱難的環境也許對它也是一種歷練。”身後男子渾厚的聲音在她的耳旁響起。
“呃”神出鬼沒的阿九令幻兮兒心驚未定,一時語塞。
“雲兮少主,這地兒來不得,還是跟着我走吧。”阿九微點頭額,示意方向。
幻兮兒緊隨其後,回去的路其實就是自己剛纔沿着石子小徑走岔了的另一個方向。
“我們去哪”她問。
“自然是你想去的地方。”阿九在前引路,並不回頭。
依舊是竹林簇簇繁生的小徑,只是路上的小石子並沒有特意鋪層設計,世間塵土砂礫該有的最初模樣,它都有。
“早知道就穿鞋了。”幻兮兒被硌疼的小腳丫左右搓捻着,踉踉蹌蹌地跟在阿九的身後。
“到了。”阿九側身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