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旁分落有不知哪個年月從山頭上被雨打風吹下的七顆嶙峋巨石。
因種種原因未被破碎或是挪開的七顆巨石,經年累月厚土沉積,爬滿一層換一層的青苔,被邊上老樹探出的虯根纏抱,非但個頭不見變小,反而歷久彌新、越來越大。
不知不覺間,巨石早已同登山石階融爲一體,卻也讓本是丈許寬的山道只能容下三人並肩通行。
時過境遷,本該算是過路障礙之物卻也成了處地理標誌。
對大多南少林僧人和訪寺香客來說,這七顆需要三四人才能環抱的丈高巨石與迎客石無異。
見七巨石尤見南少林,倍感親切。
可於剛突圍至此的姜逸塵五人而言,前頭這七顆巨石卻好比航道中的巨礁,不僅擠窄了通行面,還增大了觸礁風險。
從天上打橫俯瞰,巨石分上下兩排,形似巨獸齒喙,彷彿下一刻就將閉合,把五人吞入腹中。
就在姜逸塵向其餘四人發出預警之際,藏青色的天穹忽而有點點亮光點綴。
點點亮光泛着黎明的曙色。
卻非破雲而出的真正曙色。
很快亮光連線,連片,密密麻麻,鋪天蓋地直向姜逸塵五人立身範圍及周遭落下!
青天無日,那點亮半邊天的光亮自然也不是繁星,而是火矢!
南少林寺門前千步石階最適宜佈設埋伏的,當然是被七顆巨石擠佔了大半騰挪空間的隘口!
而空氣中飄蕩着的淡淡酒氣,該是內家高手將酒水蒸騰汽化,用以助燃之故。
“倒真是大意了。”大口喘氣的季喆,重重地嘆了口氣,話語中竟聽不出多少緊張感。
“嗯,馬廄前有些熱血上頭了,此後該當更小心些纔是。”石中火也跟着自省道。
“你們自己小心。”夢朝歌這話是說給冬晴與姜逸塵聽的。
顯然在火矢出現後不久,五人已有了對策。
夢朝歌與石中火、季喆三人則留待於巨石堆間,背向而立,呈鐵三角之勢,合擋箭矢。
冬晴和姜逸塵各分一路去尋根覓源,打探敵情。
能解決多少藏匿在暗處的射手便解決多少,實在力有不逮即回撤匯合。
……
……
古來有云,將軍死沙場,劍客死江湖。
大意是說每個人若有一死,最好的歸宿莫過於他們成名之地。
因爲將軍一旦入江湖,就容易死得莫名其妙且毫無價值。
而劍客征戰沙場,縱使能一步殺十人,仍只能影響小局,卻難改大勢。
最終也只會成爲馬蹄下的一灘爛泥,死後無人銘記。
雖說中州兩千餘載歷史中,尤其是近百年來,有足夠多江湖人死沙場的蕩氣迴腸事蹟在佐證天無常數、事無絕對,但從沒有人去否認一己之力在千軍萬馬前的勢單力薄。
自天而降的火矢不比沙場箭陣,齊整、成規模、一茬接一茬,教人無處遁形。
卻如同一場傾盆大雨般,將前後十來丈距離的登山石階完全籠罩其中。
不是沙場,勝似沙場。
江湖高手能在當中支撐多久全身而退,甚至安然無恙,便值得畫上個問號。
在場五人不是一幫之主就是幫中長老護法,在中州江湖中能在稍具規模的幫派中擔起如此名分的,自不會是等閒之輩。
可要想接下這份形似沙場的考教,沒點夠硬的本事還真不行。
噹噹噹!
一支支火矢在臨近夢朝歌、石中火、季喆三人頭頂三尺開外被刀劍撥開擋下。
火矢突如其來,三人來不及躍上巨石,爲免攔擋開的火矢觸及身周之物反彈欺身,只得尋近處與各巨石都稍隔開些距離的寬敞地做防。
好在這空檔足矣讓三人揮刀舞劍時不至於互相掣肘、束手束腳,整體防禦力不打折扣,自然得以抵擋得更久。
事實上,面對這種密集且讓人喘不過氣來的火矢攻勢,就算是一流高手,沒有些壓箱底的手段,也不見得能在長久的守勢中毫不分神、不傷分毫。
姜逸塵有玄霄所授的八門陣法傍身,休門風壁本是防範暗器流矢的利器,只要姜逸塵內息不絕,風壁便可生生不息。
奈何五人身上均未備有雙刺,憑其他兵器施展八門陣法不免惹人生疑。
爲繼續掩藏姜逸塵身份,也爲避免落入全面被動、淪爲砧板上的魚肉,五人便決定由姜逸塵與冬晴主動去尋敵蹤跡,伺機釜底抽薪。
……
……
天上有火,石階上有火,兩側山壁上有火,山壁上的草木逐一以身飼火。
火雨已持續了近一盞茶功夫,將這一大段登山路引燃成火河。
蒼穹被火光和煙氣薰染,由藏青色轉變爲棕色。
一盞茶時間不長,可僅是對付五個江湖人,埋伏方竟捨得、也有實力搬出這等完全能夠困殺百人兵團的火矢攻勢,其底蘊之深厚、決心之堅定可見一斑。
一盞茶時間不短,對身陷火河當中的夢朝歌三人來說這一刻鐘過得比一個時辰都慢。
比起潑雨般的火矢,高溫炙烤與厚重煙霧給所帶來的威脅更大。
空氣中的酒氣雖淡,卻給火勢拓展蔓延提供了良好的媒介。
在火矢落下時,三人身周空氣似也被引燃了般,帶有絲絲火星火線。
以三人的身手外加內息護體,尚不至於被炎火燒傷,但灼熱的溫度卻讓人心緒難寧、焦躁不安。
煙霧漸濃,似有外力推波助瀾的浪,一浪黑過一浪,一浪厚過一浪,撲面而至,不僅嗆鼻還干擾視線。
在歷經初時一陣煙燻火烤後,三人已然明瞭這場火雨一時半會兒恐難停歇。
是以他們沒有一味留守原處,被慢慢變成薰鴨烤蝦。
反是嘗試着往山下回退。
畢竟前頭不知兇險幾何,而後頭最糟糕的局面也不過是先前馬廄那幫黑衣人沒有撤走,等着他們羊入虎口。
只是爲了確保他們葬身於此,對方準備的這段“火河”超乎意料之長。
加之天降流火、濃煙濃濃、箭矢遍地,三人每次往石階下行挪步,都好似在深達數尺的泥沼裏淌行。
十分艱難!
分明不到一炷香時間,三人還未走脫出七顆巨石所在的石階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