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蕩劍誅魔傳 >第六四一章 不撞南牆
    倘若中州再有戰起之日。

    姜逸塵既可是接受隱祕任務,於千里之外取敵將首級,揚長而去,深藏身名的頂尖刺客。

    也可以是遊曳於最前線,爲行軍大隊提供去第一手情報的頂尖斥候。

    只可惜千步石階一戰,姜逸塵受了很重的傷。

    傷在整支右臂。

    姜逸塵該慶幸自己這些年沒有荒廢掉大把時光,大多時候都很用心地鑽研着寥寥三門與契合己身的內功心法,倒背如流之餘,轉換疊合也極爲自如。

    慶幸自己大着膽子和夜殤做了比買賣,在暗無天日的毒冢中,以身飼萬毒,由內而外錘鍊了自己的經絡與軀幹。

    更慶幸自己從陰陽橋上縱身而下,在瞎了眼、不知以何爲憑去應對不可預知的危險未來時,有那個人的陪伴和督促,自外而內又打磨折騰一番自己那並不算如何剛健的身軀。

    是而,楊元石那計足矣讓任何未精修於體魄者碎骨撕肉斷臂的崩拳,穿透了那看似不堪一擊,實如棉花一般在萬鈞力下仍不至於土崩瓦解的三尺厚雪,才只餘下兩層崩勁致使姜逸塵付出了右臂脫臼的代價。

    代價雖小,傷痛卻不輕。

    雖說脫臼未久,姜逸塵這撇腳大夫便給自己完成了復位鎮痛,又由夢朝歌這位半路入門的大夫細心照料,但這傷還是影響了姜逸塵殺敵的能力,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他的平衡能力。

    縱然能在第一時間內得到藥老的醫治,能在最好的環境中,獲得最悉心的照料,這動筋錯骨之傷也需三五天才能痊癒。

    更何況緊接而來的,是於聽雨閣而言不可迴避的一場惡戰。

    好在自幼便在癆病折磨下咳嗽輾轉過無數難寐夜晚的姜逸塵,早已培養起不俗的耐受力。

    又忍受過菊園龍虎奇巷飢餓疲乏與傷痛,忍受過在西山島不夜峯修習《霜雪真氣》時體內外冰火兩重天的熬煉,忍受過萬毒冢千蛛萬毒啃咬噬身之痛,在忍耐傷痛方面遠非常人可比。

    所以儘管冬晴幫着抗下了不少原該姜逸塵擔負的分工,但姜逸塵卻用王九的那杆黑槍越戰越勇,爲五人隊伍提供了彌足珍貴的殺傷力保障。

    久未握槍且右臂有傷,姜逸塵自然連二流的槍法都使喚不出來,又或者說本就不成章法。

    只是這不成章法的槍法卻足夠簡練高效,因爲姜逸塵只用這杆黑槍或幫着驅退攔擋敵羣,或直取敵手要害,出手從不含糊。

    也硬生生給他殺出了不弱於用劍的自信來。

    在周遭隨時可能出現諸如鬼魅妖姬等苦大仇深大敵的情況下,如此生猛的槍客形象儼然成了姜逸塵最好的僞裝。

    如非遇到生死攸關之際,就算南少林金印事了,姜逸塵仍能以這槍客身份糊弄世人。

    可偏偏他也選擇跟着夢朝歌等人自揭身份。

    倒不是姜逸塵想給自己長臉,便選擇了坦白身份。

    而是基於對俞樂的調查瞭解,所做出的略帶無奈的決定。

    不可否認,俞樂今日之舉尤爲深明大義。

    對於他們這疲憊不堪的五人,俞樂若真要跟他們過不去的話。

    未嘗不能效仿當初剿滅魔宮那幫人的手段,假正義之名誣陷他們爲火燒南少林的幫兇乃至嫌犯。

    先就地斬殺他們,再對身前這些村民及身後藏鋒閣外的江湖人適當滅口殺雞儆猴,抑或是統統除去,即可絕了後患。

    儘管這麼做有極大風險被聽雨閣五人拼死換命,但只要藏鋒閣外的江湖人願意配合,且俞樂一心逃閃,五人勢必被活活累死。

    或許是眼下暫時看不到殺死他們五人有何利益可言。

    又或許是俞樂雖有紈絝子弟的脾氣,卻不是個滅絕人性的紈絝。

    總之,俞樂終歸沒有把事情做絕。

    然而,這也不是姜逸塵和聽雨閣第一次同俞樂交鋒了。

    對於這位從來都頂着藏鋒閣名頭行事,卻又爲幽京九大家繼承人之一的俞公子,沒有人會認爲其背後所屬的兩股勢力會一直藏鋒露拙。

    姜逸塵更不會看輕了這位行事與紈絝無異的笑面公子哥。

    他很清楚俞樂是個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只會暫時或適度迴避,而後繼續惦念着下次能否撞破南牆的人。

    一如九年前俞樂意圖一親夢朝歌芳澤,卻遭洛飄零一劍羞辱,從此俞樂便只尋洛飄零麻煩。

    一年前,面對手無縛雞之力的洛飄零,不屑於動劍的俞樂將仇恨轉嫁於聽雨閣,試圖在天涯小鎮挑動衆怒共閥聽雨閣。

    不到半年前,還是俞樂緊盯着聽雨閣的動靜不放,這才險些與牛郎織女等人逮住南下嶺南的牛家父女。

    九年前的年少輕狂已是過往雲煙不值一提,現如今的俞樂究竟是真輕狂,還是以輕狂做僞裝,沒人敢輕易斷言。

    姜逸塵還沒忘掉初見楚山孤之時,俞樂爲了試探對方深淺便毫不猶豫地出手,於是徑自坦承了身份省事。

    先一步打消掉俞樂好奇心,也算是悍卒過河,令其好好掂量一番。

    再者姜逸塵之所以能用生疏的槍法越戰越勇,多是借了《陰風功》重於血戾殺戮之故。

    殺人喋血越多,自己身上的傷痛感被血戾之氣抵消麻痹得越多,自可越戰越勇。

    即是說,放在平常,論紙面實力,比之俞樂,姜逸塵稍落下風。

    當下姜逸塵身上的血戾之氣未消,俞樂真和他單打獨鬥的話,未必討得着好。

    即便姜逸塵用的是黑槍。

    大抵同爲劍客,在姜逸塵表明身份之後,俞樂便嗅到其話語中劍客之外難以品着的挑釁意味。

    是以,俞樂尋味而來。

    看着眼前這個身軀單薄、面容瘦削的年輕人,俞樂不由感慨道:“空穴來風,事出有因。其實我該是最早知曉殺手夜梟加入聽雨閣的外人。只是那時候那個叫楚山孤的傢伙太煩人,以致讓我把你給遺漏了。”

    姜逸塵道:“貴人總是多忘人多忘事,不過,在下本也無足掛齒。”

    俞樂嘖嘖搖頭笑道:“非也非也,閣下的名諱早已傳遍天南地北,是我太有眼無珠了。說來聽雨閣當真是人才濟濟,有霸道無匹的飄影,有勇猛剽悍的飛飄,有實力深不可測的冬晴,又有後起之秀殺手夜梟。”

    兩句話說完,俞樂離姜逸塵還有七步之遙。

    只是這七步之間多了個人,致使俞樂不得不停下腳步。

    “季兄這是要護着他?”

    “身爲聽雨閣大護法,聽雨閣的人自得護着。”

    不知何時,輕功在姜逸塵看來完全上不得檯面的季喆竟是擋在了他身前。

    俞樂淡笑道:“好。”

    話音剛落,俞樂已出劍。

    恰如姜逸塵所料,俞樂從來都不是個未進便思退之人。

    但俞樂也不是個輕狂毛躁的人。

    出劍,非是出鞘之劍,而是用劍柄端部劍託擊打向季喆的關節和要穴。

    篤篤篤……

    僅是三息過後,季喆便踉蹌着身軀向後退了兩步。

    季喆退去,仍未退開,俞樂卻未進逼向前。

    俞樂知道自己並沒贏,三息之間十七次劍託擊打無一例外都被季喆同樣以劍託攔下。

    三息之內他本可以完成十八次擊打,卻被季喆攔在了十七下。

    對方的踉蹌退步僅是因爲氣力不濟,而自己被攔停的那一下,則是因對方已完全看穿了他的出劍路數。

    俞樂擰緊了眉,額間的劍痕再次消失不見。

    他忽然驚覺,洛飄零這朵落紅依舊妖豔勝火,以致於總讓人忽略了環繞其周圍的一片片綠葉也是那麼青翠欲滴。

    俞樂抿緊雙脣,沉默向前,他想看看洛飄零身邊的人到底還有多大能耐。

    季喆卻擡臂勸阻道:“別怪我沒提醒你,我攔你不是怕你傷害我們家老六,而是怕你不小心栽在老六手上,你打傷老六還好說,我們只能嚥下這口氣,灰溜溜地滾了。可萬一你要是傷在或是死在我們老六劍下,我們五人可真沒餘力去滅那麼多口,去壓下你們藏鋒閣和俞家的怒火。”

    俞樂聞言徹底變了臉色,完全沒有先前那副大局在握,言笑晏晏的模樣。

    只因爲在他又走近一步後,也覺察到了姜逸塵的異樣氣息,濃重的殺戾之氣。

    沒等俞樂細細琢磨,季喆已遞來個臺階。

    季喆也是回想起剛剛俞樂提到他們聽雨閣跑來這賺錢的說法,遂問道:“敢問俞公子,朝廷是不是張榜了什麼懸賞令,這才引來了如此多江湖同道。”

    俞樂心緒未定,簡略答道:“嗯,砍下屠萬方的腦袋黃金萬兩,帶出一位活着的村民,賞銀十兩。”

    季喆這時朗聲衝在場衆人說道:“看在俞公子的面上給衆位同道個忠告,有錢賺,有命花,就是好事,九蓮山卻最好上不得,否則萬一再來次燒山,誰能比少林高僧們有能耐下得山來?這些村民們的命既然值些銀兩,有願意將他們帶走的便帶走,我們五人現在只想着先出去躺下好好睡一覺。”

    俞樂聽言,問道:“季兄的意思是,九蓮山現在是個甕,對方就等着我們自己鑽進去當鱉?”

    季喆沒有回答,沒有回答常常已是回答。

    俞樂蓋是放棄了此時撞一撞姜逸塵這堵南牆的想法,朝季喆說道:“那就多謝季兄的忠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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