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蕩劍誅魔傳 >第一八八章 凌駕於天
    憤怒

    這是姜逸塵現下最爲強烈的情緒,儘管他與霍家的這位廚師長素昧平生,但在這三言兩語後,他便對此人深惡痛絕,想來若是此人此刻在他的面前現身,恐怕他會毫不猶豫地出劍,洞穿其咽喉。

    “我知道,你定然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這樣一個爲一己性命背叛舊主、出賣同伴的人,憑什麼被封爲大功之臣,榮華富貴加身。”

    “當然”

    “不只是你,只要大多數人知曉其中底細,此人非但不會受朝廷褒獎、加官進爵,更會受萬人唾棄,受千刀萬剮。”

    “可現下,此人不僅活得衣食無憂,而且當是身居高位”

    黑夜中,姜逸塵的雙瞳幾乎竄出了火苗,他隱隱察覺到令而今中州搖搖欲墜的根由所在了。

    “不錯。”

    “有多高”

    “幾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且這一人,只算半人。或許連半個人都算不上,到底是個小傀儡罷了。”

    聽瀾公子幾經改口,無疑是越加強調了此人在廟堂之上是近乎權傾朝野、隻手遮天的地位。

    “當今朝廷由小皇帝親自當政,並不存在什麼攝政王,能居於皇帝之下,百官之上的官位,已然不多。”

    “屈指可數。”

    “可他還有對手。”

    “當然,盯着天下這塊香餑餑的,永遠不會只有一人。朝堂之中,有與他旗鼓相當的對手,朝堂之外,四下虎視眈眈。”

    “據我所知,東廠西廠向來不對付,而兩廠提督亦有權有勢。”姜逸塵已不再是初入江湖的嫩雛,朝廷的暗爪已涉足江湖爭鬥,他不得不對朝廷的情況做些基本功課。

    “東、西廠共存,本是老皇帝用來御下制衡的手段,怎奈老皇帝匆匆駕鶴西去,留下的忠臣骨幹手中權利有限,十來年間也逐漸被掃除殆盡,現在朝廷中的情況確實是兩廠間的二人轉。”

    “東、西廠的實力比對如何”

    “東廠的整體實力要強過西廠不少,因而西廠和錦衣衛更爲親近,如此才能和東廠扳手腕。”

    “此人既是權勢滔天,如此瞧來也只有當今朝廷的東廠提督於添,於提督了。”

    “東廠提督只是其兼任的官職,他最大的官位還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

    “司禮監代帝披紅,朝臣、地方官府想要活得自在,不得不依附其下,無怪乎東廠的整體實力要強上不少。看來,保住性命之後,他此生的目標有了很大的轉變。”

    “他明白了一條路子,只有爬得越高,纔不至於輕易受人擺佈,纔有能耐去改變既當發生的結果,而不再是壓上性命、拼氣運的賭博。”

    “先是出賣了自己的靈魂,而後又出賣了自己的身體,他就不怕爬得越高,而後摔得越慘麼”

    “他當然知道,所以,他費盡心血、想方設法在儘量短的時間內,爬到最頂峯。十多年來,他一步步從御廚走到尚善監的掌印太監,再從尚善監到內官監,到御用監,再到司禮監,一步步地接近小皇帝,到最後再將東廠納入麾下,只要站得夠穩,要跌下來,並不容易。現下,他離最後一步,也不過咫尺之遙,但這一步,不容易邁出。”

    “殊不知高處不勝寒。”

    “嗯。爬得越高,並不意味着煩惱越少,相反,以前他所看不見的威脅,而今都成了威脅,他現在的一舉一動算不上如履薄冰,但也不得不萬分留意,稍一疏忽,他的對手們隨時都會給他致命一擊。”

    “這十多年來,就沒人對他的過去產生過半點興趣”

    “他在霍家時便是個低調內斂的廚子,足不出戶的他,霍家之外並沒多少人能喚出他原來的名字,鮑滿,心滿意足的滿。”

    “心滿意足或許他從未滿足過。”

    “真正知足常樂的人,本便不多,在霍家時他或許有過短暫的知足,但慘痛的現實偏偏將他那一丁點知足給撕碎,所以,他選擇了無止境的追求,不願再做被動的、慘遭殃及的池中之魚,他要把握自己的命運,凌駕於天,俯瞰衆生。”

    姜逸塵聞言一怔,暗道:“於添,原來是凌駕於天之意聽瀾公子最終的目的莫不是要除掉這於添,或是說,鮑滿”

    “那霍家呢”

    姜逸塵言簡意賅,而聽瀾公子也立馬便反應過來其所問爲何,“霍家也許這便是生存的代價,當於添有點權勢之後,既想過將這兒徹底清除,再無後顧之憂,更想過給霍家沉冤昭雪,歌功頌德,然而,每當其動了有關乎霍家的念頭,都會頭痛欲裂,夜不能寐,大夫、巫師盡皆束手無策,他也明白過來,那是霍家的數百冤魂不放過他。”

    “因而,他便找了個說辭,將這兒設爲禁區,棄之不顧。”

    “只有如此,他才能在有生之年,獲得精神上的安寧。”

    “原來這便是朝廷內心的恐懼,但實際上僅是他一人的恐懼。”

    “當一個人爬得足夠高之後,他的任何念想,都會被無限放大。”

    “如此聽來,聽瀾公子對於添的瞭解頗深,連他在霍家的過往都能調查得如此仔細。”姜逸塵這一番話已是變了味,不再是先前的同仇敵愾,更像是在質疑聽瀾公子的身份。

    他已漸漸明白了,爲何老伯會要他來向這麼一個可怖的角色尋求幫助,他和聽瀾公子不僅經歷相似,而且若要深究溯源的話,聽瀾公子與他也算是關係匪淺,只是,他還心存疑惑,老伯究竟對聽瀾公子知之多少,聽瀾公子的另一重身份,難道不是道義盟的對頭

    還是後者只是他的無端猜測

    “天下間沒有不透風的牆,但於添的下手很快,知曉他過往的人委實已寥寥無幾。”聽瀾公子並未因姜逸塵對她態度的改變,而變換說話的語氣,依舊是那般古井無波,波瀾不起。

    “不知聽瀾公子是如何知曉的”

    “我說過,這世上用錢買不到的信息本不多。”

    錢

    姜逸塵不由一怔。

    “錢”字從聽瀾公子口中說出,不免顯得有些膚淺,聽瀾公子最爲正經的日常開支來源,莫過於那位“假聽瀾公子”顧憐每天去學堂上課,拿的月錢,還有聽瀾小築補償聽瀾公子爲大家免費說書的一些“善款”。

    聽瀾公子和顧憐所爲是無價的付出,豈可用金錢來衡量。

    而她們拿到手中的銀兩,也絕無可能買來這等深邃的隱祕。

    然,聽瀾公子沒有這錢,並不代表別人沒有。

    別人的錢怎能算是聽瀾公子的錢當然算,因爲他們有求於聽瀾公子,聽瀾公子能提供於他們的幫助,可謂價值連城。

    姜逸塵很快便得到了這個答案。

    “是趙公子的錢”

    “是。”聽瀾公子並不否認。

    “可無慾無求的趙公子,爲何要幫你他是如此樂善好施之人”姜逸塵不解。

    “我說過趙公子是個孝子。”聽瀾公子淡淡道。

    姜逸塵當即閉口不言,他已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在尋常人眼中趙尋樂是個衣食無憂,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就算是天塌下來,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但實際上,趙尋樂絕不比任何一貧窮人家的子女做的要少,他的父親經營着晉州最大的賭坊,他的母親怪病難醫,他不僅要照顧父母的情緒,還要支撐起整個家庭的正常運轉,如此,才能讓他們趙家在朝野動盪的局勢下,至少維持現狀。

    他一經驗有限的年輕人,顯然沒法做到面面俱到,所以他找到了個幫手,或說是老師,教他把這些繁雜瑣碎打理得井井有條。

    只因他本不笨,更能說是心思靈敏,處理起事兒來快刀斬亂麻,因而,在常人眼中他總是一副優哉遊哉的閒樣。

    趙尋樂找的老師自不會是他人,正是眼前的聽瀾公子。

    姜逸塵喃喃道:“怪不得趙公子當晚敢尾隨我來此,現在看來便很明確了,他不但知曉霍家之事,也早已發現白天夜間的聽瀾公子,根本不是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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