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蕩劍誅魔傳 >第二二六章 揮刀天下
    夜色已深,火勢漸息,山風微涼,血盡屍身寒。

    謝永昌捨身擋劍後,當即便有三兩略通醫術的義雲山莊莊客上前施救。

    怎奈雲小白的鷹擊長空,果然是必殺之劍,沒有半分留力。

    謝永昌渾身上下,百單八處創口,全拜這一劍所賜。

    每處創傷無不深入皮下寸許,斷其筋,傷其脈,精血在片刻間便已浸染了這方寸之地。

    本也算得上健壯結實的謝永昌,此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乾癟得皮包骨頭,不成人形。

    哪怕是華佗再世,都回天乏術,幸而,從中劍道斷氣,他並未遭受太久的苦痛。

    三人不忍再看,互視一眼,或褪下衣袍,或祛下衣帶,準備爲其替換下一身殘破的衣裳,讓一代狂刀能在黃泉彼岸走得體面些。

    不遠處,蕭銀才轉身欲走,怒火中燒的道義盟衆人怎能善罷甘休

    在易忠仁斷喝出聲的同時,已有兩道身影緊隨蕭銀才而去。

    黑暗中,一條火龍張牙舞爪朝着蕭銀才纏身而去。

    另有一計寒芒飛竄而出,目標直取蕭銀才後心窩。

    攻勢未至,已見蕭銀纔回轉過身,雙手一上一下伸展開來,反轉畫圓。

    隨着圓弧逐漸成形,暗影中浮現出一輪漩渦,能吞沒一切的漩渦。

    又是吞雲神功麼

    衆人思忖間,只見圓形初成,蕭銀才便倉促收手,而後一掌將已然成型的漩渦緩緩推出。

    漩渦迅速與蕭銀才拉開距離,飛出不過一尺,已轟然炸開。

    此時,火龍和寒芒方至,卻被這猛然炸開的氣旋震退。

    原來,那一瞬間,慕若蓉的掌風先至,蕭銀纔不得不防,因而回身抵禦。

    而阿班和姜逸塵本已力竭氣短,強弩之末的勉強攻勢於蕭銀才而言還是不足爲慮。

    離火刃的攻勢煙消雲散。

    飛射而出的紫玉龍鱗劍鐺啷啷落地。

    竟是斷作數截

    劍柄上纏裹着的布匹也被兩大高手內勁對衝的餘波給脫落。

    紫玉終得見天日,而它的燦爛輝芒在夜色中也實在不容易被人忽視,至少已經遠去的蕭銀才並未漏過。

    “殺手夜梟竟也在此,有趣。”蕭銀纔在心中暗道。

    “有如此義士豪傑在畔,易兄命不當絕,蕭某先走一步。若易兄還願與蕭某繼續討教,龍淵峽中隨時恭候。撤”已退出數丈的蕭銀纔開口道。

    最後一個“撤”字響徹山林,自然下令銀煞門衆人撤退。

    銀煞門欲退。

    道義盟自然不允。

    只是,銀煞門的蝦兵蟹將早已退走,餘下二十來人不是壇主便是長老級別的高手,以及五個錦衣衛千戶,皆非泛泛之輩,相互照看下,很快便已藉着夜色遁走。

    臉上的熱血還未乾透,易忠仁怎能甘心,正欲下令追擊,卻聽落在旁側的慕若蓉出言道:“深入敵腹,實非良策。”

    易忠仁一時無言,緊攥的雙拳竟有數滴櫻紅灑落。

    顫動的雙拳最終緩緩地鬆開,垂下。

    涕淚俱下,年逾五十的易忠仁,本是一副富貴之相,在歷經一路風塵,血染衣袍後,盡顯頹唐。

    這並非是他第一次親臨這般血流成河的場景,只是他終究還未練成鐵石心腸,無法冷靜面對,更何況此番,擋在他身前的可是多年老友啊

    *********

    夜色盡。

    天微明。

    嵩山境內西南一隅。

    一數丈見方的土丘。

    一厚重直立的石碑。

    一形單影隻的刀客。

    阿班立身於石碑前,低着頭,不知是被垂髮遮住了眼簾,或是被所謂的淚珠模糊了視線,他已尋不着石碑的棱角。

    石碑上無字。

    這是塊無字碑。

    無字碑是道義盟祭奠英靈之禮。

    人生來終有一死,或死於年老,或死於疾病,或死於禍亂。

    這數十年來,天下可謂波瀾不定,以亂世相稱並不爲過。

    期間,爲平亂世而付出性命者無數,並非人人得以留名後世。

    此碑雖無字,情義卻在心,但凡心中想祭之人,或是師長、或是先輩、或是故友,皆可祭拜於此碑之前,以安憂思,以念長情。

    此役,道義盟義雲山莊來人兩百之數,折損六十二人。

    銀煞門損兵折將不計其數,壇主折損三人。

    前來應援的風煞門、電煞門折損人數過百。

    這些,阿班不以爲意。

    他還會待在此處,只爲一人,一個將在此處長眠的人。

    他要記住這兒,這兒他今後定會常來。

    出於尊重,阿班一直靜待道義盟衆人祭拜完畢後,方纔獨自一人上前,來和他的知己,和他的兄長唸叨幾句話。

    阿班上前一步,扶着石碑。

    目光卻不自覺地挪到腳下。

    那是四道印痕。

    左腳邊上的印痕較寬較深。

    右腳邊上的較窄較淺。

    不需細辨,阿班已知此爲何故,畢竟易忠仁與玄和在此碑前跪了兩個時辰的情景,他都看見了。

    酒囊中的“游龍戲水”所剩無幾,阿班以酒蘸溼雙指,蹲伏下身,在碑身上書寫起來。

    “知己”二字寫畢,指尖的酒水已盡。

    他又傾了傾酒囊,蘸溼雙指,繼續寫字。

    “謝”字筆畫不少,他寫的極緩,極爲細緻。

    一筆一畫,逝水流年。

    恍惚間,神思不由遊離,走過相識相知的十數載春秋。

    最後,停留在了數天前,謝永昌找上他的那一刻

    “慕容兄弟當真被天煞十二門給逮着了”

    “否則我也不會來求兄弟你了。”

    “暫時性命無礙”

    “否則我也不需來求兄弟你了。”

    “老哥說的什麼話,左一個求,右一個求,老哥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兄弟何時推脫過”

    “從沒有過。”

    “從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可是這回不同。”

    “只要老哥一句話,上刀山,下火海,阿班赴湯蹈火,死而無怨。”

    “兄弟且聽我細說之後,再做決定。”

    “老哥但說無妨。”

    “慕容兄弟已被探知關在銀煞地府,銀煞地府機關重重,也必當有重兵把守。

    地府不得不闖,可卻得不動聲色地闖。

    依老伯之意,是組成一支寥寥數人的強陣,以偷襲地府,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將慕容兄弟救出。

    但現下人手有限,若盡遣盟中人手易被敵方察覺,因而,只能尋求外援。

    目前盟中大部分人手在餘下各處與天煞十二門的人周旋,是爲打掩護。

    而偷襲地府的行動,能獲得的支持也僅是這掩護,餘下的支援並無完全的保證。

    地府之行,可謂九死一生”

    “老哥把兄弟當作知己”

    “自然。”

    “那老哥定然知道老哥開口,兄弟絕不會拒絕。”

    “但”

    “你我都已是無家之人,了無牽掛,能爲知己而死,豈不快哉”

    “好兄弟”

    “只是,兄弟有個疑問望老哥能解答。當然,不論答案爲何,兄弟都會陪老哥闖一闖地府,鬧一鬧閻王”

    “兄弟請講。”

    “爲救一人性命,搭上十人,百人的性命,是否值得”

    “這”

    “若此行,爲了救慕容兄弟的性命,你我不幸殞命,是否值得”

    “這問題,在每個人心中或有不同的答案,我能回答的唯有我心中所想。你我二人的虛名在江湖上被稱爲何”

    “南刀冷月狂,北刃離火癡。”

    “當今之勢,可謂亂世”

    “亂世已近。”

    “是也,盛世之下,江湖虛名便足矣,可亂世之中,江湖上的威風,不過徒有虛名罷了。”

    “老哥的意思是”

    “你對當今天下作何看法”

    “痛心疾首,無可奈何。”

    “好個,痛心疾首,無可奈何。

    謝某愚見略同,但我覺得也非完全無可奈何。

    在江湖上已贏得虛名,若能爲天下安定略盡綿薄之力,則不枉此生。

    但謝某自認生性逍遙,天下二字於我而言,實在過於沉重,以致於不願去擔負。

    手中刀刃雖利,或可救三兩人一時,卻始終無法幫助太多人。

    幸而,這亂世中不乏心繫天下,意欲有所作爲之人,慕容兄弟年紀尚輕,武功雖不及我,卻可保三兩家人安康數載。

    他和老伯,和易兄一般,都是思考良多,行動更多的人,他們盡心於天下安危。

    我想,若能幫到他們,便能幫到更多人。”

    “因而,他們若有難,能救他們一人,便能救得更多人。”

    “是這意思,這也是我當年加入道義盟的初衷。”

    “昌”字剛寫完,可先前寫下的三兩字已揮發殆盡。

    阿班並不在意,只是將囊中餘酒全部傾倒於石碑前,口中唸唸有詞。

    “老哥,你這一世已然活得出彩,你希望看到的景象,兄弟也會努力嘗試着去做,你安心去吧。若有時間,定然常來陪你飲酒”

    言畢,阿班霍然轉身,尋了下肉蛾、逆蝶所處之處,走了過去。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