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蕩劍誅魔傳 >第四五二章 心能安處
    “是的,沒意義了。”

    “真的沒意義了。”

    陽關透進屋中,卻只能攀至牛軻廉腳邊,照不進他心間。

    牛軻廉臉上的笑容清晰映入衆人眼中,可看來卻是那般苦澀惘然。

    他先是低語呢喃,僅是短短一瞬,話語聲便高亢了起來,語氣也尤爲堅定。

    “中州而今好比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許多頑疾已根深蒂固乃至擴散蔓延,難治,也未必治得好,早晚都得有壽終正寢之日,外夷再亂不過是加速了這段進程。”

    “沒意義了。”

    “況且,你們的牛叔只是區區一個平民百姓,憑何去使喚朝廷軍兵”

    “牛叔很欣慰,在石老哥走後你們還存有這份以天下爲己任之心,但或許這便是所謂的生不逢時把,是這時代辜負了你們。”

    牛軻廉分明是在同三人對話,目光卻始終避開三人,不是落在桌上,便是在窗邊,或是天花板上。

    “牛叔”

    看着這個昔時視死如歸,從無退意的壯碩男子而今竟如此彷徨無措,夢朝歌心中一揪,實不忍見之如此,輕叱出聲。

    屋中靜默一時。

    牛軻廉才重新將目光移向夢朝歌,露出溫婉和藹的笑,道:“那好,看你們能否說動牛叔。”

    夢朝歌迎向投來的視線,卻再難見那雙眼神中本該有的無畏神采,連日來的奔波疲累似在這一刻遍及全身,連口都難張開。

    饒是如此,夢朝歌還是抿了抿脣,強撐起精神,道:“爹爹卸甲歸田後,從毒竺、駱越乃至班葛剌都不敢對西南邊陲起任何歹念,即便爹爹故去的這些年,石家軍餘威猶在,前陣子大師兄往崑崙境去,我和火叔關叔走了遭雲澤境,見了不少故人,他們很明確地表示,倘若外夷再有犯邊之舉,定不會袖手旁觀。”

    “再者,在朝廷守得住時,軍兵只有朝廷的兵符能調動不假,可當朝廷守不住時,當中州不得不全民皆兵時,在他們不知所從時,有您這曾經的護國虎將出馬,誰不聽從號令”

    夢朝歌緊盯着牛軻廉的神色,見所言仍無力觸動對方,暗暗下了狠心,深吸了口氣,繼續道:“沒人會去否定一個鎮南大將軍的帶兵能力,即便您的榮耀停留在過去,甚至與您受傷與否都關係不大,朝廷對此也有很清晰的認知。”

    “所以我想牛叔您定然很清楚,朝廷對您放心,便是因爲您沒有家族背景,沒有家室,背後不存盤根錯節的複雜關係。”

    “但也因爲您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可以無所顧忌,故而朝廷對您也並不是那麼放心,這纔派人來盯了三年。”

    “至於他們爲何撤走,則是因爲您現在有了牽掛,有了個根,有了心安之處,朝廷這才徹底心安。”

    夢朝歌看了眼小花,向牛軻廉問道:“心能安處是故鄉,牛叔您難道能眼睜睜地看着您和小花的家鄉因外夷戰亂被破壞嗎”

    牛軻廉將雙手置於膝上,似在隱隱發力捏着兩隻大腿,笑道:“不會的。”

    復又補充道:“至少不會在這做出屠城那般蠢事。”

    儘管牛軻廉與三人間隔着一張圓木桌,夢朝歌還是將其這一番細微動作盡收眼底,只是對於牛軻廉給出的回覆,她並未想到應答之法。

    還是得靠大師兄啊

    夢朝歌心裏正埋怨着自己的無能,洛飄零已接過話頭,道:“想必這便是牛叔當年選擇津州城養老的原因吧”

    牛軻廉雙手不由自主地發力,左大腿上的寬褲裳已被揪得快繃壞了,右大腿上的卻仍耷拉着小半截。

    “是。”

    這個字是這個壯碩大漢從牙縫間擠出來的。

    洛飄零不急於繼續發問,而是分析起了牛軻廉的選擇來。

    “少海海岸呈橫置的馬蹄鐵狀,這馬蹄鐵開口向着東面,而津州城所處的位置正是馬蹄鐵最西處,也便是整個少海灣的最裏邊。”

    “不論是句麗還是東瀛若從海路攻來,少海口都是唯一通道,進入少海口便要面臨中州水軍兩面夾擊的壓力,如若不能擊潰少海口兩岸防線,一旦深入少海,很有可能陷入被關門打狗的境地。”

    “簡而言之,走海路入侵,將歷經重重難關才能來到津州城前。”

    “然而津州城的繁盛爲少海灣之最,明智的侵略者絕不會在此燃起戰火,反而要借津州城之利快速彌補戰爭帶來的經濟耗損。”

    “同理,從陸路進發要來到津州城下,其難度也不比走海路簡單,而津州城好比個大補藥,毀之有害無益,可智取可招降絕不能用蠻動粗。”

    “所以,不論江湖或是整個中州如何搖搖欲墜,都難從津州城百姓的身上感受到多少不安,因爲這座城給人的感覺確實足夠安穩。”

    隨着洛飄零分析完,牛軻廉才鬆開緊抓着兩腿的手,苦笑道:“牛叔老了,確實經不起折騰了。”

    說完後向小花那瞥了眼,不敢拿正眼看,托腮琢磨了一小會兒,語重心長道:“還是之前的話,中州老了,兩千來年間,中州不斷髮展壯大,這過程中便也是不斷地和所謂的外夷融合的過程,大國之名未變,皇帝老兒的姓氏可是換了又換。而近幾十年來,中州更新迭代的能力便大不如前了,纔會出現二十年前那般劫難。是禍躲不過,該來的也總會來,即便有你說的那天,也不過是中州又一次被改朝換代罷了。”

    聽到這裏,夢朝歌啞然無言,沒想到僅是這幾年的時間,便能把一個護國虎將的心給磨滅得這麼徹底,讓她都感到失望。

    至於基本一言不發的雪清歡則同牛軻廉對中州心灰意冷般,對牛軻廉也不再有任何指望了,見面時那些油然而生的敬佩蕩然無存。

    不過,洛飄零還未放棄。

    “牛叔所言不無道理,可牛叔有否想過,當瓦剌人統治津州城時,女子,尤其是中州的女子,會被置於何等境地,用來享用或是壯大族羣的工具聽說東瀛人對待女人倒不像瓦剌人生硬,但他們的娛樂手段似乎更多些。”

    小花在場,洛飄零用詞尤爲斟酌,可牛軻廉已變了臉色。

    “中州兩千餘載,朝廷頭上掛的姓氏雖多,有劉、楊、李、周、趙、司馬、朱等等,可意識形態上仍是一脈相承,對於女子的態度縱有不同,可也算漸趨看重。一下子要換個風馬牛不相及的意識形態,從女人到生活總要花費相當的時間去相融,而在初始時總不免有些犧牲,瓦剌和東瀛人會去選擇犧牲自己麼”

    洛飄零未繼續言語,牛軻廉已渾身戰慄。

    “不會的。”牛軻廉並不是在回答洛飄零,而是在說服自己,“瓦剌與中州北地相接,草原人的習性直,雖蠻橫了些,卻不至於那般殘暴無情,而東瀛不常在效仿我們中州行事麼,他們的日常習俗也不會那般異類。”

    洛飄零未來得及開口,已聽小花怒道:“大牛,我看不起你”

    兩雙眼睛齊齊看向小花,只見小女孩正如牛軻廉最開始那般瞪大了雙眼,緊攥着雙拳。

    只是小女孩似是忍耐了好些時候,這一吼費了不少力氣,胸膛微微起伏,一雙馬尾辮擺動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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