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蕩劍誅魔傳 >第五一二章 同舟共濟
    卯時。

    晨曦似剛從牀榻間醒來不久的姑娘般,精神勁兒不足,力道略微綿柔,摸索大半晌仍未能推散開重重疊疊的雲靄。

    凝露嶺上,天色自然還是白茫一片,不見一絲朝氣。

    凝露嶺中,除了嘈嚷的廝殺聲外,隱約還可聽得有馬蹄聲幽幽作響。

    凝露臺上,戰局焦灼,於姜逸塵一行而言不容樂觀。

    儘管有莫殤抽身回防,幫着馬車外圍防線上的衆人分擔了一部分壓力,適才險象迭生的雲天觀四師兄妹也得以帶傷應戰,但出現破綻的防線,有如出現破損的鏡子,破損無法修復,而裂縫會逐漸波及整個鏡面

    自埋伏伊始便表現出極高執行力和紀律性的東瀛殺手,先前那番破陣並非只是試探之舉,而是通過層層鋪墊,創造出來的機會。

    摸不透姜逸塵、楚山孤、莫殤三人實力深淺,便將這三個不可控因素給分別孤立開來。

    確定對方防線主導者是飛飄,便緊盯其動向,暗中構設圍殺陷阱。

    在探清防守端薄弱點所在時,便各方聯動,雷霆出擊。

    車輿東面的破陣之勢雖被暫時化解,卻已贏回足夠多的優勢。

    其一,雲天觀四師兄妹狀態因傷受損,即便現下還能硬撐着,後續久戰中必當是個明晃晃的破綻。

    其二,不可控因素之一的莫殤雖獨擋一面,卻無異於自縛手腳,危險性和不可預見性大減。

    其三,亦是最重要的一點,飛飄陷於彀中,整個防線的指揮官被掐死,便再難相互呼應,及時相援。

    一次突襲不成,便可接着第二次,第三次。

    雲天觀四師兄妹的危局只是開始,車輿左右兩端前側,由阮谷、紫風、沐殤、小煙兒四人構成的最後一道防線隨之迎來了考驗。

    同爲龍耀的弟子,阮谷和紫風便不似他們的大師兄大師姐般光彩奪目。

    論悟性,他們遠不及還未被廢去修爲的大師兄。

    論智計,甚至達不到大師兄之十一。

    論擔當勇爲,也無法同大師姐睥睨。

    到得人才濟濟的聽雨閣中,二人更像是名師之下那些不成器的徒弟,少有人關注,不被當回事。

    然,龍耀終其一生僅收了五個徒弟,無一不悉心教導,至其臨死前,除卻最小徒弟薇薇還多保留着幾分孩童心性,餘者其都認爲可在江湖間有所成就,阮谷、紫風自也非是碌碌無爲之輩,只因所爲事小,雜且繁多,故而名聲不顯。

    只是身在江湖,二人再如何看淡名利,也不想被人小覷。

    今次護送牛家父女南行,二人深知此行之艱險,依然自告奮勇,主動請纓。

    一來自是希望在人手緊缺之際,幫大師兄、大師姐還有聽雨閣緩解負擔,二來亦存證明自身價值之心。

    現下遭逢絕險,縱然血染衣袍,仍是悍勇無畏。

    紫風生得人高馬大,偏以一對奇短匕刃爲武器,左衝右突間頗有紅衣教戊堂堂主草上飛沙慶那等球形霹靂的風采。

    相比起紫風,阮谷便要矮瘦清秀許多,使喚的雙刺同逆蝶一個路數,輕盈靈動,擾敵亂敵,伺機殺敵。

    兩師兄弟一剛一柔,動靜相融,倒也相得益彰。

    加上胡攪蠻纏的小煙兒,以及時而能迸發出高傷劍氣的沐殤,四人與十餘個東瀛殺手纏鬥得有來有回。

    可隨着東瀛殺手增派人手,以二十餘人的架勢衝擊着防線,四人身上壓力驟增。

    憑四人這等組合,若能將戰線拉扯開,且打且退,戰到午時都無虞。

    然而,他們身後便是馬車,無路可退,左右可閃躲避讓的餘地不出兩丈方圓,要想撐住這條防線,不能再犯錯。

    啓程前每人身上都備上了雲天觀六人貢獻出來的應急丹藥,因而單是體力方面的問題,衆人少說也可再撐上一個時辰,而所謂的犯錯,自然便指受傷。

    先前阮谷、紫風二人各自鎮守馬車西北、西南兩端,拼得兇狠,身上已見不少傷痕,退守內線後,他們很快意識到,本便不善守勢的他們若只守不攻,不多時將在東瀛殺手的連番衝擊下潰敗。

    以攻爲守,能爭取守住更長的時間。

    以攻爲守,亦是險中求勝。

    險中求勝,便意味着不再受傷只是奢望。

    他們不能不犯錯。

    鋥

    一道道拔刀聲於耳畔間呼嘯。

    剛突入敵羣中,轟到一個東瀛殺手,一匕首貫入對方心臟,將之釘在橋面上的紫風,心下一寒,大感不妙。

    卻見眼前一陣粉色光芒恰逢其時閃動,竟逃出生天。

    撲哧

    刀鋒破空箭矢撕裂虛空,應聲入肉。

    紫風分明聽得其中還有骨頭被刀刃擊穿碎裂的聲音

    不需撇過頭去看,他也知道是他的二師兄救了他,也因爲了救他,而未能完全躲開敵人的突刺,肩頭中了一刀

    又聽得一聲悶哼,阮谷的右肩頭骨竟被一刀直接翹飛

    血漸如注,露出森森白骨

    阮谷面色刷地一白,身形立馬搖搖欲墜

    紫風那寬大的額上青筋畢現,生怕讓那刺穿阮谷的東瀛殺手收刀逃之夭夭,立足未穩便疾疾往側前方一撲,壯碩的身軀徑直把還未歸鞘的太刀壓在那人身前,一嘴咬在其肩頭上,左手上的匕首在對方腹中飛快進出着

    他也毫不戀戰,生生將咬下對方一口肩頭肉,右匕順勢回收,自後往前割去了其半邊脖頸,而後再不看對方一眼,趕忙回身去看護那半跪在地的阮谷。

    雲天觀的丹藥再如何救急救險,都難抵又是傷筋斷骨又是精血飛速流失這等致命打擊。

    阮谷呼吸越發急促,幾近昏厥過去。

    沒了阮谷的支撐,可說車廂西面的防線徹底告破

    正當紫風、沐殤、小煙兒都暴露在一柄柄鋒芒畢露的太刀之下,絕望的情緒即將蔓延開來時,異變再生

    只見得一道黑影好似山峯般橫空而現,依稀可見一二東瀛殺手的頭顱在頃刻間被砸成扁球,還有一二人腹部深陷入體乃至透體而出,帶出一片稀碎臟腑,而後再無絲毫生息

    還可見一道妖嬈鬼魅的身影穿梭於數個東瀛殺手間,緊接着那些個東瀛殺手握刀的手肘便不自然地往外拐,隨之折斷,硬生生被從胳膊上剝離

    很顯然,適才的馬蹄聲,便是織女和牛郎覺察到前方打鬥聲策馬疾馳而來的聲音。

    二人一到場,非是徑直去保護牛軻廉所在的車輿,而是先救其他人,倒與他們惡人的身份相悖。

    身爲惡人,自當守護自己的利益爲上,牛軻廉與織女牛郎的利益相關,頂多還有小花一人,其他人與他們何干他們又何必出手相援

    此事說起來倒與姜逸塵相關。

    離開晚風客棧的那個傍晚,姜逸塵特意避開飛飄等人私下與織女牛郎有過會面。

    不知二人靠得什麼法子,一路行來總能墜於他們一行五里之後,因大雨之故,二人同至晚風客棧落腳,始終閉門不出,不予飛飄等人起衝突。

    姜逸塵知道有些事直接挑明瞭,要比靠相互猜忖達成默契,省時省力。

    在確定了道義盟傳遞的消息被截斷後,更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他們此行的目的是將牛家父女安然送抵嶺南藥谷。

    織女的目的是爲牛郎治病。

    儘管藥谷不一定能治得了牛郎的病,但至少是一個可能性,是一個選擇。

    是一個比將牛軻廉和小花擄回幽京換取那治病丹藥更爲容易的選擇。

    畢竟他們現下已在江贛境,回頭路比起前行的路更長,顯得更不安穩。

    姜逸塵答應以老伯的名義幫織女懇求藥谷藥老爲牛郎治病。

    而他提出的條件,便是如遇埋伏襲殺,儘可能保全他們這些人的性命,不論何人。

    若此行一路平安無事,姜逸塵還得在抵達藥谷後,另尋由頭讓飛飄等人暫時不與織女牛郎發難。

    可若出現波折,織女牛郎又能救得他們這行人中一些人的性命後,以命抵命,到時飛飄等人也再難向織女牛郎尋仇。

    值此當口,也可謂是同舟共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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