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蕩劍誅魔傳 >第五三四章 客棧師徒
    時近戌時。

    殘陽在硃紅匾額上留下了最後一抹溫存,依依不捨而去。

    匾額上鐫刻着四個似揮毫潑墨的瘦黑大字紅塵客棧。

    天涯的盡頭是風沙。

    紅塵的故事叫牽掛。

    未至天涯,怎見風沙。

    不入紅塵,豈知牽掛。

    紅塵客棧落於市井紅塵中,卻是江湖人的歸家。

    在中州,由江湖人經營或是有江湖背景的客棧並不罕見。

    是以,不到百日之前,紅塵客棧依然只是間普普通通的客棧。

    直至百花大會上一鳴驚人,聲名漸噪,遂有不知其數者帶着各自目的於明裏在暗中紛至沓來。

    若非對朝廷的態度有所忌憚,客棧的門檻當月便能給踏平踩爛。

    近一個月來,在整體江湖情勢較爲緩和的情況下,客棧也逐漸回覆了往日的寧靜。

    客棧的規模不僅不小,且可同幽京、姑蘇那些大城裏的知名大客棧媲美,只是落座在小鎮中,花費不可同日而語。

    客棧最高有三層樓,分東西廂、南北院,功能各異大小不一的房屋攏共一百單八間。

    同大多客棧一般,客棧南院一層作飯堂酒肆之用,既服務於整個客棧,亦用以招攬往來食客。

    這個時間點上,大堂中只餘兩桌共四位客人還未離去。

    其中二人是過路的江湖人,剛用畢晚飯,已收拾好行囊,又招呼店家準備了些乾糧,似要趁夜趕路。

    另一桌上,則是兩個光着膀子披着汗巾膚色黝黑的壯漢。

    他們是鎮外礦場的傭工,今兒幹活出的力多些,便在歸家途中相約來此犒勞自己一番。

    之所以選擇這家聽說近來在江湖上聲名頗盛的客棧就食,原因有三,順路,合口,價錢不貴。

    飯菜下肚,酒肉入腸,正至興頭,二人的話便多了起來,說話聲也越發大了,話題更是扯得不知天南地北。

    卻不外乎嘮叨着家長裏短,苦笑搖頭,痛飲三杯。

    掰扯着聽來的奇聞趣事,一起樂呵,再幹一碗。

    只聽那方臉大漢拍着大腿,哀聲嘆氣道:“唉,俺家那婆娘,哪都好,就是生了三個娃兒,偏生沒個仔,老頭總擔心到家脈要斷,可這再生下去,俺真養不起這家了”

    尖嘴漢子酒雖喝了不少,卻不忘這年頭家家戶戶總要有個帶把的來傳宗接代,本想讓老兄弟別操心太多,最後只能轉而勸慰道:“跟老頭兒說說這種不是說生就生的,不能操之過急不是,先緩緩。”

    陪着方臉大漢又幹了大半碗,接着道:“大抵是女人不行,不過跟了你這些年了,也總得接着過,實在不行再娶個”

    方臉大漢連連擺手道:“這,這可不行,咱又不是那些官老爺家,娶不娶得起另說,單說這老頭一生來也只有俺娘一個女人,俺要比他多一個,指不定把我轟出家門。”

    “那就先緩緩,緩緩。”尖嘴漢子見自己的提議沒被採納,也不再堅持,忽而想起昨兒在礦場時工頭給講的故事,不禁有些悽悽然。

    滋溜一口把碗中酒水吸乾淨,悵然道:“這世道真是不公平唉,你看人家京裏那些官老爺,那些二世祖,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就前兩天偷溜出城的呂家大少,都嚐盡七個婆娘的滋味了,還說要跑江南去多撈幾個老婆”

    咚隆

    方臉大漢聽到尖嘴漢子提起此事,心下也是頗爲不忿,毫不自知自己將酒碗蓋在桌上,引起了多大的動靜。

    兩個江湖人正從小二手中接過乾糧,聞聲往這斜覷了一眼。

    身爲江湖人,他們自然更爲清楚二人所提及之事的前因後果,對於將目光流連在那膚淺層面上的兩個礦工不免覺得庸俗,在走出客棧前,竟特地繞行桌邊對二人行嗤之以鼻之禮。

    所幸倆礦工正自得其樂,全然沒感受到來自江湖人的蔑視,否則難免要挨一份奚落。

    不大不小的動靜,全數落入正收拾碗筷的小二,以及靜坐於櫃檯後有着一雙素白纖長玉手的女子眼中。

    女子心下暗歎道,雖有着千種萬般身份,卻都是在紅塵中賣力賣命的人兒,何必仗着身份便利得來的那點兒見識而自命不凡

    女子一面輕搖團扇,一面將目光挪向了已將桌椅擦洗乾淨的小二。

    小二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似因臉色蠟黃,乍一看有些遲眉鈍眼,在蒸騰的暑氣下僅是半日辛勞,便已浸溼了衣裳,面上疲態盡顯。

    女子見此輕聲喚道:“蘿蔔,時候不早了,先去後堂用飯,早點兒洗漱完,歇息去吧,這兒我看着就行。”

    小二聽言身形頓了頓,看了眼天色,再看了眼後堂,最後看向櫃檯處,略微不安道:“可是,時辰還沒到,土豆也還沒來換班。”

    女子笑着溫言道:“沒事,也就一桌客人,姐應付得來,土豆過不多時也就過來了。”

    被喚作蘿蔔的小二猶豫了下,說道:“那,好謝謝素手姐。”

    填飽肚子,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後,蘿蔔躺倒在牀榻上伸了個懶腰。

    似乎只要眼睛一閉,便能進入香甜的溫柔鄉。

    他已越來越習慣當前的生活節奏。

    然而,這樣的生活儘管充實,但他的心卻沒法踏實下來。

    這不是他的世界,當然如果真的可以完全擺脫原有身份,想來他也會甘心的。

    但他生來就沒得選擇,他肩頭上的擔子太重了。

    似是覺着屋中太過悶熱,他坐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了向着內院的窗。

    幸好,大暑這些天的夏夜裏,風兒沒有被煮沸燒開。

    有習習涼風相伴,今夜還會是一場安穩的夢。

    剛打算回身上牀,卻瞥見內院樹下石桌邊,正有一人自斟自飲。

    微眯起雙眼,辨清斑駁樹影下究竟是何人後,踟躕再三,終是打起些精神,走出屋外。

    “蘿蔔有事請教。”

    走近石桌旁三丈內後,蘿蔔畢恭畢敬地朝樹下之人行了個弟子禮。

    樹下男子生得寬額細眼,稀稀落落地月光打照在其一頭銀髮上,竟讓人產生種錯覺。

    彷彿這個對自己人時尤爲溫和暖心,對外卻總擺出一副高傲冷漠態度的男子,滿身創傷,悽楚可憐。

    “坐。”男子似乎有些意外這個緘默寡言的少年會主動來找自己,溫和笑道,“你也來一杯不”

    蘿蔔拘謹地坐下,回道:“我不太會喝。”

    男子笑了笑,那對細眼宛若天上鉤月,道:“我就隨口問問,你若真要喝,我還得跑去多拿個杯子。”

    蘿蔔趕緊擺手示意:“我不渴的。”

    隨而鼓足勇氣,想強調下自己的來意。

    男子的手卻搭在了他肩膀上,輕輕拍了拍,道:“你平時已做得很好,現在就我們倆,沒了壓力,也儘量放鬆些。”

    蘿蔔道:“是,師傅。”

    男子問道:“你是想問爲何我們要去幫聽雨閣那兩位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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