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點點頭。
李夸父的表情很精彩。
一個化勁都沒有踏入的後天武者，跟一個化勁圓滿、隨時就要進入丹勁領域的武道大宗師說，給他一年時間，要來報仇？
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就好像一個種田的農民對皇帝說，我要奪了你皇位一般可笑！
李夸父忍不住笑了。
“你螞蟻一般的小人物，居然敢挑戰我，別說給你一年，就是給你一百年都沒有什麼。長青，你聽好了，我讓你苦練，一年時間，我倒是要看看，你怎麼報仇雪恨？我李夸父也沒有這麼小氣，爲了你這一隻小小螞蟻的威脅，就大動干戈除掉你。那我還修什麼武，求什麼道？問鼎什麼天下至高？”
李夸父轉身就走。
陸羽面容冷寂，悄悄握緊了拳頭。
“七郎……”唐萌萌拉了下陸羽的胳膊。
她是知道陸羽的，一個驕傲刻進骨頭裏的男孩子，今天受到這麼大的侮辱，連爺爺傳給他的、陪伴他十六年的寶刀都被搶了去，心裏得有多憋悶和委屈？
越是驕傲的人，面臨打擊，承受能力反而會越弱。
這就是天才格外容易隕落的原因。
成也驕傲，敗也驕傲。
唐萌萌怕，怕七郎承受不了。
“我沒事。”
出乎唐萌萌意料，七郎笑了，笑得很溫暖。
陸羽淡聲道：“萌萌，其實我真的應該感激我這個義兄。是他讓我意識到了自己的可笑，以爲打敗幾個紈絝子弟自己就有多了不起了。今日之前的我，心氣一直都很高，就像上次面對皇妃小姐，我一點都沒有失去自信，因爲那時候的我覺得，皇妃小姐比我厲害又有什麼了不起的，我比她小了接近半輪，且武脈還被廢掉了半年，只要給我時間，成長的時間，我遲早能超過她。”
陳皇妃白了陸羽一眼。
陸羽接着說道：“現在我明白了，打不過就是打不過，哪有那麼多借口可以找？我的敵人，會因爲我還年輕，會因爲我武脈被廢掉三年，對我留手麼？顯然不能。以前的我，哪裏是自信？簡直是自大、是狂妄、無知和愚蠢！我感謝李夸父，是他讓我認識到了自己有多渺小，自己以前的想法有多可笑。”
“不過我也不會妄自菲薄。我依然堅信我陸長青這一生，不會弱於任何人。所以我跟李夸父說，一年之後，我會去京城，找他拿回自己的刀。這是我給自己的壓力，也是給自己的動力。”
“阿瞞，師兄沒有看錯你，師父也沒有看錯你。一時得失，算不得什麼。不到最後，誰他娘知道誰纔是勝利者？國士無雙的兵仙韓信，不也有胯下之辱麼？”王玄策拍了拍陸羽肩膀。
陸羽點了點頭。
他心裏已經隱約有了個計劃，等趙長生的事情了結，他要去苦修一年、明悟本心。
江海很好。
錦繡紅塵，花花世界。
流金淌銀之地，煙花軟紅之地，酒色財氣、芸芸衆生的諸般慾望都能在這裏滿足。
但在這裏，他不可能找到學武的意義。
他從出生、記事開始，就一直在練武，練得不可謂不辛苦，苦頭也吃了不少。
但這些，都不是爲了自己。
小時候，是不想辜負爺爺陸神通對他的期望。
來到江海大半年，是想要掙扎着活下去、以及保護自己在乎的人。
這些都是他的動力。
但這些動力，都是外在。
而不是來源於本心。
暗勁入化勁，差別是什麼？
化勁宗師，就是所謂的先天高手。
什麼是先天？
至誠之道，可以先知。
明悟自己的本心，感悟天地自然的道理，找到屬於自己的路。
一個武者，他習武，他進步，這個動力，不應該是來自外部的壓力，而應該是來源於內心。
爲什麼要學武，爲什麼要變強。
只有明白了這個，才能正式進入化勁領域。
這也是爲什麼化勁高手被稱爲宗師的原因。
武道武道，除了武，還有道。
明白了道理，才能傳授給別人，擁有開宗立派的資格。
陸羽真的發自內心感覺李夸父。
是李夸父將他醍醐灌頂。
敵人，就是最好的老師。
“沒有頹廢，沒有沮喪。很不錯了，不枉費本小姐救你一場。”陳皇妃淡聲道。
“皇妃小姐，你不是回京城了麼，怎麼又到江海了？”陸羽疑惑道。
“陸野狐到江海來了，父親叫我也跟着來一趟。還有就是孟無咎的死，孟家人極其憤怒，也是父親幫你擋了下來。”陳皇妃淡聲道。
“這麼說起來，我欠了大師兄兩份天大恩情。”陸羽嘆了口氣，苦笑。
“不用想着怎麼還了，父親那樣的人物，又豈是挾恩圖報之人？”陳皇妃看着陸羽，繼續說道：“有句話，父親叫我轉達給你的，我希望你能記在心裏。”
“你說。”陸羽點點頭。
陳皇妃淡聲道：“父親叫我給你說，你是他的師弟，一輩子都是。即便以後我們師兄弟兩個要生死相見，那也是天機宮內部的事情，是道理之爭。跟我們師兄弟的情分沒有關係。我只希望，你陸長青，不要讓我這個做師兄的失望。”
陸羽握緊拳頭，重重點點頭，說道：“幫我轉告大師兄，我陸長青一定竭盡全力，以後真到了生死相見那一天，能殺死他，我絕對不會留手。但這一輩子，他都會是我的大師兄。”
“很好。”陳皇妃點了點頭，“這也是父親想告訴你的，天機宮傳承數千年，只能存在一個道理。但一世人，能做師兄弟，那就是天大的緣分。你若能成長到父親那樣的層次，那你跟父親也只是對手，而不是敵人。”
陸羽嗯了一聲。
只是對手，不是敵人。
他想起了二師兄李鳳年留給自己的那封信。
大師兄陳青帝，高風亮節、國士無雙。
這樣的奇男子，當真是五百年纔出一個的人物。
他陸羽，心服口服。
想必當年的李鳳年，也是心服口服。
不過此刻他的想法，跟二師兄李鳳年是一樣的。
服歸服，該打，咱還得打。
這就是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陸羽覺得自己挺幸運。
這一輩子，能有陳青帝這樣的男人做師兄，何其榮耀，何等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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