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青聽過我的名字？”原隨雲淡聲道。
他跟陸羽說話，目光卻並沒有定格在陸羽身上。
因爲——他是個瞎子。
“江湖上有一雙最寂寞的眼睛，也有一雙最靈敏的耳朵。”
這句話，就是用來形容原隨雲的。
跟“拳頭”裏面的四先生無名不同，原隨雲名滿天下。
據說在漠北苦寒之地，有處山莊，叫無爭山莊，山莊歷代主人都喜歡藏書，從不參與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上一代山莊主人便是如此，生性淡泊，極少露面，更從未與人交手。
有人說他深藏不露，武功深不可測。卻也有人說他生來體弱，不能練武，只不過是個以文酒自娛的飽學才子而已。
但無論怎麼說，老莊主在這個江湖中的地位仍極崇高，無論多大的糾紛，只要有原老莊主的一句話，就立可解決。
無爭二字，便是由此而來。
老莊主本有無後之恨，直到五十多歲的晚年，才得一子，他對兒子的寵愛之深、寄望之厚，自然是不必說了。
這位原少莊主也的確沒有令人失望。
生來就是神童，長成後更是文武雙全，才高八斗，而且溫文爾雅，品性敦厚。
任何武學，到他手上，都練到登峯造極，唯一遺憾，就是他是個瞎子。
也因爲如此，江湖上都稱呼他爲——蝙蝠公子。
“聽過。”陸羽點點頭，“幾年前我師父還在的時候，就跟我講過，他這輩子最大遺憾，就是沒有進入過無爭山莊的藏書閣，看了看那些外面早就失傳，只有無爭山莊還有的孤本典籍。還跟我講，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去看一看。天機宮每一代傳人，號稱通曉古今，但沒有看到無爭山莊的孤本典籍，就不算圓滿。”
“陳道藏野心倒是不小，長青，你應該知道，我無爭山莊的典籍，從不給外人看。你要看，除非你滅了無爭山莊。”原隨雲淡聲道。
陸羽搖了搖頭，說道：“我倒是沒這個念想，畢竟那些個孤本再珍貴，也是你們原家的東西。不過無爭山莊從來就不參與江湖中的事情，你蝙蝠公子怎麼就破了戒，加入‘拳頭’不說，還跟陸野狐攪合在一起？”
“陳道藏跟你說的話，也跟陳青帝說過。我們無爭山莊是想與世無爭，卻是懷璧其罪。沒有義父的話，無爭山莊早就被陳青帝給滅了。”原隨雲嘆聲道。
“那就可以理解了。”
陸羽點點頭，話音一轉，“義兄剛纔說要稱稱我的斤兩，怎麼個稱法，讓你滿意又如何，不滿意又如何？”
“讓我滿意的話，你就能活。我若是不滿意，你大概會死在這裏。”原隨雲淡聲道。
陸羽眯起了眼睛，眉宇間，全是鄭重。
因爲他看得出來，這位“蝙蝠公子”，不是在開玩笑。
“陸哥，讓我來。”
郭破虜跨前一步，同樣滿臉鄭重的看着原隨雲。
這個瞎子，可是跟唐覓蟬、陳皇妃一個層次的人物，“拳頭”裏面的二公子，修爲領先他跟陸羽一個大層次，完全有實力碾壓他們。
即便他跟陸羽聯手，也不會是對手。
他要到跟原隨雲一個層次，起碼還需要五年。
不過郭破虜答應過陸羽，要替他辦三件事情，以還饒命之情。
那此刻，他就不能慫。
要死，就死在陸羽面前。
這是他郭破虜的尊嚴，也是他郭破虜的驕傲。
“小郭，這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陸羽淡聲道。
“陸哥——”
“行了，你是有大好前途的人，是華夏武術界的財富。三十年以後，華夏或許還需要你來鎮國，你來守國門，怎麼可能夭折在這裏？陳風雷都知道惜你之才，我陸長青又豈會不知道？”
陸羽淡然一笑，“再說了，我自己的事情，從來沒有假手他人的習慣。這是我陸長青的尊嚴，也是我陸長青的驕傲。”
他看着原隨雲，“義兄，長青要如何纔不會讓你失望？”
“我既然是你義兄，就不會以大欺小。這樣，我先問你，你最擅長的是什麼？”原隨雲道。
“有兩樣。”陸羽比起兩根手指，“刀法，弓術。”
原隨雲道：“很好，老四看過了你的刀法，我就來試試你引以爲傲的弓術吧。”
陸羽問道：“怎麼個試法？”
原隨雲道：“你可以向我射一箭，我不閃不避，你能傷我，你就能活，不能傷我，你就會死。”
陸羽眉稍一挑，點了點頭。
他從肩上解下牛角弓，從箭囊中掏出三根鷹翎羽箭，搭在弦上。
“義兄，三連射，就是我的最強弓術，算不算一箭之內？敢不敢接？”陸羽沉聲道。
“自然算。”原隨雲揹負雙手，從容一笑。
他笑得雖然從容，眼光卻緊緊鎖定在陸羽的手上，不管他對自己的武功如何自信，此刻亦能感覺到牛角弓帶給他的強大壓力。
陸羽揚眉、昂首、擺腰、舉肩、擡肘、擰腕。
剎那間，神情變得虔誠肅穆，左手擎住弓柄，左臂伸直舉過頭頂，右手二指挾住三枚箭羽，就像挽了千斤重物般，一寸、一寸地將弓慢慢拉開。
左手以固定的速率緩緩沉下，終垂至胸前不動，牛角弓由高至低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換日箭端端瞄定原隨雲的胸口……
原隨雲亦是神態莊重，雙腳不丁不八，身體亦直亦曲，眉眼若開若閉，手足似顫非顫。
面上陣紅陣青流轉不定，全身衣衫無風自動，令人喫驚的是其衣內似藏了一個圓球般，在身上滾動不休，最終凝於胸前……
“這是……丹勁。”郭破虜震驚道。
武道亞聖，區別於化勁高手，就在於體內勁道，除了分化陰陽外，還已經處於一種圓融的狀態，凝成了武道金丹。
這個丹，當然不是仙俠小說中說的圓球一樣的丹，而是取的一種意境。
圓融。
渾然一體。
郭破虜作爲唯一的見證者，屏息閉氣，望着陸羽和原隨雲，這對峙的兩人，每一個動作，看似自然，卻是蘊含着無懈可擊的深意。
只覺得一顆心都快從喉間跳了出來。
這運勢十足的驚天一箭真能破去原隨雲的武道金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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