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道:“陸哥,你說的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不過……什麼境界不境界的,那不也得打過了才知道?”
他眯着眼,有些挑釁的看着陸羽:“陸哥,來練練?”
“皮癢,找錘?”
陸羽哈哈一笑。
這小子,還真是個愣頭青。
不過很對他的胃口。
跟郭破虜這種人相處,你永遠不會覺得累。
因爲他總能讓你在他身上看到孩童時候的自己。
心如赤子。
這是何等難得的境界啊。
郭破虜眯着眼,戰意勃發:“陸哥,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我覺得你還真不一定打得過我。”
“那就試試。”
陸羽眯着眼:“一年前,在明珠塔上,我看過你的刀,很驚豔,卻因爲太過豔烈,而無法持久,就如夜空中的煙花,唯美,卻轉瞬即逝。而一年後的你,你的刀又到了怎樣的境界?”
“陸哥,會嚇你一大跳的。”
郭破虜起身,黑衣如墨,沐浴在月光下,整個人完全沉寂下來。
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刀鋒彎彎。
刀色青青。
上面鐫刻着七個篆體小字:
小樓一夜聽風雨。
正是蝙蝠公子原隨雲原本的佩刀,圓月彎刀。
陸羽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
擡眼打量着面前倒提着魔刀的男子。
郭破虜挺拔身軀在月光中自有一股睥睨天地的氣勢,眉宇間卻並無張揚之色,整個人就如一潭幽靜的湖水,又或者,一幅褪了色的山水,一張失了音的古築。
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低眉垂首,但似乎只要他站在這裏,天地萬物都只能黯然失色,成爲烘托的背景。
這是一個真正的武者,陸羽能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種長河奔走、一往無前、匹馬縱橫、長刀向日般的氣概。
陸羽在打量着郭破虜。
郭破虜也在打量着他。
跟自己身上那種長河向日般的睥睨氣概不同,陸羽顯得很安靜。
就如一把蒙塵的寶劍。
光華不顯。
不顯山,不露水。
但郭破虜能感覺到,這種安靜,其實是煊赫到了極致之後的返璞歸真。
只待拂去灰塵,便能光芒萬丈,照耀寰宇。
天和地都漸漸迷失在一片冷冽的肅殺裏。
“拔你的刀!”
郭破虜淡聲道。
他黝黑的臉煥發出了一種如煙花綻放,彗星襲月般的光芒。
一年前,他敗給了陸羽。
一年後,他決定再次挑戰眼前這個被稱爲少帥的男人,這個只比他大了兩歲,卻已經成爲了武林神話的男人,這個原本不如他,卻以火箭般的速度,將他超越的男人。
這一戰,沒有仇恨,沒有生死,甚至於沒有勝負。
只是證明之戰。
他只想跟這個男人證明,我郭破虜,也有自己的道啊!
一年蟄伏,他已經沉寂了太久。
但此刻,刀已出鞘,洗盡了鉛華,那麼,這一人、一刀,自當睥睨天地,風華絕代!
風呼嘯而來,捲起了地上堆砌的葉子,葉子是楓葉,泛着鮮血結痂般的暗紅。
陸羽不拔刀。
郭破虜卻沒有憤怒,更不覺得這是對他的侮辱。
因爲這個男人有這樣的底氣。
但他對自己也有信心。
既然你不拔刀,那我就逼你拔刀。
這,本來就是一場他郭破虜證明自己的戰鬥。
郭破虜手中的魔刀已迎風而出,冷冽刀光直取陸羽咽喉,刀還未到,冷冽、晦澀、壓抑的殺氣已撕裂月光,在蹁躚的紅葉中,渲染出一種生死輪迴的意境。
生,當如夏花綻放之絢爛;死,自當如秋葉凋零之靜美!
陸羽身體猛然繃緊,左足用力在地上一點,整個人後退兩米,背脊貼上了一顆楓樹幹。
郭破虜刀勢隨之一轉,筆直刺出,完美契合天地,無跡可尋,卻又避無可避。
陸羽也避無可避。
但他還是避了。
身子突然沿着樹幹生生滑了上去。
郭破虜猛然一聲長嘯,運足在地上一點,整個人已凌空而起,手中的刀化作一抹橫空而過的長虹。
“拔你的刀!”
他咆哮。
一人、一刀,在這一瞬間已無分彼此,合而爲一。
泠泠刀風催的樹幹上暗紅的枯葉紛紛而下,這景象,悽美而絕絕,肅殺而豔豔!
陸羽暗吸一口氣,運足在一朵枯葉上一點,整個人已跨過如虹刀光,隨着漫天紅葉一起滑落。
郭破虜長嘯不絕,凌空倒翻,刀氣長虹突然化作無數光影斑駁,向着陸羽當頭灑下。
這一刀之威,直令天地動容,日月失色。
陸羽四周方圓三丈,都爲這如嶽刀勢籠罩其中,無論往哪個方向閃避,似都已閃避不開了。
所以,陸羽沒有再躲。
他微眯着的雙眼亮如彎月。
“如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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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他長嘯一聲。
終於拔刀。
菊一文字破空而發,似刺破千山萬水之隔絕,迎上了那抹擇人而噬的光亮。
“叮!”
純粹力量與力量對決,摒棄了所有的技巧,兩位刀客的刀終於碰在了一起,就在這一瞬間,火星四射而出,漫天縱橫的刀光突然消失無影,血雨般的楓葉卻還未落下。
幾乎在同時,陸羽與郭破虜如一根壓縮至極致的彈簧兩端,猛然向相反的方向退去,又幾乎在同時,兩人穩住了身形,只在地上留下兩道深深地踏痕。
彷彿一個世紀一般漫長,天空中最後一片碎葉方纔緩緩盤旋而下,這一方天地又恢復了靜寂,死一般的靜寂。
“呼!”
郭破虜深深地吐了口氣。
有一縷碎髮,從他額頭緩緩落下。
而他的臉頰,也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血痕。
有血珠緩緩滲透而出。
“陸哥,我又輸了。”
他有些頹喪的說道。
“你沒有輸。”
陸羽笑了笑,鬆開了手中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