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瑤從後院過來,對上門口投向她的目光,笑得淡然。
“侯爺來得可真不趕巧,我們今日剛好歇業一天,不做生意。”
“本侯不是來喫飯的,聽說你回京城了,所以”慕綏眉梢微沉,緩聲道,“爲父只是想來看看自己的女兒。”
即便是上次在燁火教與姜家父女不歡而散,可眼前這個終究是他的女兒,當年姜琳痛失幼女,他這個當父親的也是一樣傷心欲絕的。
回京之後,他便與自己的那位侯夫人談過此事。
柳絮衣顯然也已經知道了姜琳沒死,還回了燁火教的消息,在他的逼問下,倒也沒有矢口否認,坦然承認了當年買通產婆和太醫,毒殺幼女之事。
柳絮衣說她這般也是爲了侯府着想,怕當時姜琳的女兒與皇室結親,日後會對侯府不利,這也是當年他最擔心的事情。
他與柳絮衣夫妻二十五載,威遠侯府能有今日,少不得柳絮衣這些年在後宅的操持。
如今他們的嫡長子慕紹衍還是西境大將,即便是知道了事實,慕綏也只是將柳絮衣罰到祠堂靜思,並未對外張揚。
柳絮衣沒有承認給姜琳下毒讓她瘋癲之事,不過慕綏心裏也早就有了定論。、
即便是這般,他也從沒打算動柳絮衣和柳家。
眼看着與姜琳之間已經無法再修補,慕綏心中雖有遺憾,卻也只能放任。
可秦月瑤畢竟是他的親骨肉,她如今回了京城,他總不能對她也放任不顧吧
再說了,攝政王那日在燁火教裏說的話,就像懸在他頭上的一柄劍一般。
柳絮衣說當年她買通的產婆和她的家人在那之後都被滅口了,而那兩個太醫也早就告老還鄉,前幾年先後死在了自己的家鄉。
他回來之後查了小半個月,半點其他的線索都查不到。
他本是想從秦家下手,查一查當年他們收養秦月瑤之事。
可秦家已經不是尋常人家了,他們家裏出了個榜眼,他家長子現在還在丞相府裏做事,他那套威逼利誘的手段,對秦家可不敢輕易使出來。
偏這一家子也不知道是太小心翼翼了,還是個個都很油滑,前幾日他讓人明裏暗裏地跟他們打聽,卻是半句話都問不出來。
他這裏沒有進展,卻害怕墨冥辰那邊查出點什麼來。
若是叫他們搶佔了先機,到時候要秦月瑤認祖歸宗還是小事,若是如墨冥辰所說,他們捏着這件事來對付柳絮衣或是整個威遠侯府,在這件事上,慕家可是半點理都佔不到。
慕綏不瞭解秦月瑤,可他了解姜琳和墨冥辰,這兩人一個是有仇必報,另一個是自回朝後就翻臉不認人,明裏暗裏都想對付他們慕家。
他今天過來,其實也是想旁敲側擊地問問,秦月瑤和墨冥辰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
“慕侯爺這聲女兒民女可擔待不起,侯爺還是如從前那般稱呼民女就好。”秦月瑤挑了挑眉,當初在燁火教,慕綏走的時候可是稱她“秦掌櫃”呢,這十幾日不見,他居然突然跑來跟她親近了
“那日在燁火教,爲父也是被眼前的事情震驚到了,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所以對你們母女態度有些疏離。當年之事也是爲父一時糊塗,受人矇蔽,才讓你姐姐慘死
,還讓你流落在外二十餘年,如今我們父女重逢,日後爲父一定好好彌補這二十多年來對你的虧欠。”
秦月瑤默然看了他須臾,纔開口:“侯爺這麼說,是打算認我這個女兒了”
從滄瀾城往神醫谷去的路上,墨冥辰就跟她說過了,看慕綏在燁火教時的態度,只怕想要他主動認女,除非姜琳和她做出退讓,不計較當年柳絮衣害人之事,配合慕家編造一個將女兒多年養在外面,如今認祖歸宗的好理由出來。
而這樣的退讓,不僅是姜家和她要做出隱忍和犧牲,還要說服秦家配合。
且不說她絕對不會爲了一個無關緊要的身份,就答應掩蓋她娘和那早夭的姐姐當年所受的冤屈和苦楚。
就說那秦家如今倚仗着百里家,百里霄恨不得給慕綏捅出更多的麻煩來,秦家又怎麼會爲了威遠侯府的聲譽乖乖配合
“”慕綏被她這麼一問,抿了抿脣,沒有說話。
他原也想過這個打算的,他甚至連對外宣稱的理由都想好了,就說當年第一個孩子早夭後,他們得了高僧指點,要將小女兒送到慶雲鎮的平民百姓家裏才能讓她安然長大。
這在京中也不是什麼新奇事,也曾有富貴人家因着家中孩子命格與府上相沖的緣故,將孩子送到外面撫養。
他只需得說服秦月瑤,再讓她去說服秦家便好。
畢竟認祖歸宗,拿回慕家長女這個身份,對她來說百利而無一害,尤其是她與那墨冥辰情意相合,有了這個身份,更是可以名正言順地嫁進攝政王府爲妃。
可是,柳絮衣不答應。
柳絮衣諸事妥協,唯獨這件事她不僅以死相逼,還與他分析若是認親,會威脅到她兩個孩子,甚至威遠侯府的前程。
權衡利弊,慕綏也覺得這件事情還需得再做考慮。
只是現在秦月瑤直言問起,他卻不知要如何回答了。
“你是琳兒的骨肉,與本侯血脈相連,本侯自然是認你這個女兒的,”慕綏想了想,才道,“只是如今侯府上事多,你那長兄在西境又遇戰事,等得過了這陣子,本侯再帶你回府去見見你母親和妹妹。”
秦月瑤壓了心底泛起的冷笑,緩聲道:“民女剛剛只是跟侯爺開句玩笑話罷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還無人能佐證,民女的身世還是個謎,爲着侯爺和侯府的聲譽着想,這女兒二字,侯爺日後還是別提了吧。”
那威遠侯府裏,可沒她的兄長和妹妹,她更不會叫一個殺人兇手母親。
“無人能佐證嗎”慕綏聽得此言,倒是心中一喜,有些不確定地又問了一遍。
秦月瑤瞥了他一眼,秦家那邊她還沒有去問,墨冥辰倒是說找到了線索,應該很快就能找到當年一個涉事產婆的親戚。
不過這些,她是不會對慕綏說的。
她剛想開口答句讓慕綏安心的話,卻見着一個身着銀紫色錦袍,留着兩撇八字鬍的中年男人帶着兩個隨從風風火火地往酒樓裏來。
“把你們秦掌櫃叫出來”八字鬍男人神色陰沉,第一眼沒瞧見被慕綏擋住的秦月瑤,踏進門來,朝一旁的驚蟄冷聲喝道。
秦月瑤還沒應聲,倒是慕綏轉過頭去,蹙眉看着門口的人:“越四爺大清早的,怎麼到這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