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平王那邊回話倒快,訂了今晚酉時正刻。
秦月瑤緊趕着做完了菜後,沐浴更衣,換了一身碧裙往瑤臺請安赴宴去了。
這雅園裏待客的各廳各院都是君修遠取的名字,瑤臺本是個臨湖的木質水閣。
君修遠回來整頓的時候,叫人把房頂給掀了,四面還只留了柱子,連牆板都拆得乾淨,而後頂上和四周都掛上了紗幔,說在此飲酒作樂,近觀池中魚蓮動,擡頭便見繁星朗月,美景堪比天上瑤臺。
意境是有了,可濱州夏季多雨,入秋後雨少了,蟲蚊卻多,白日裏又曬,不止是秦月瑤,就連上門的賓客也很少選這裏,這兒平日都給君公子一人賞月飲酒了,白日裏也是兩個孩子喜歡過來玩耍,卻不想寧平王夫婦回選在這裏。
秦月瑤拂了紗簾進來時,酒桌邊無人落座。
着了絳紫錦裙的寧平王妃這會兒正趴在臨水的臺子邊,伸手在水裏撈着什麼。
旁邊青衫白袍的寧平王抱臂看着,英挺的眉眼攏成了一團:“都是當祖母的人了,還趴這兒玩水撈魚,也不怕旁人見了笑話”
“我樂意,你管得着嗎”寧平王妃輕哼了一聲,頭都沒擡。
“這秋水冰涼刺骨,回頭若是凍病了,又得叫人操心。”寧平王撫了撫花白的頭髮,伸手要去將掛在水邊欄杆上的人拉起來。
他家這王妃,算歲數都五十有二了,性子卻越發跟個孩子似的。
自從府上添了孫兒之後,孩子們更是被這祖母帯着皮得沒邊了,前陣子乘他午睡,偷跑進他臥房裏將他的鬍子剪得亂七八糟,有祖母撐腰,他這個祖父還只能罵不能打,最後只能將蓄了月餘的鬍子給全剃了。
“我自己就是大夫,病了自己治,還要你們操心”寧平王妃覺察到背後伸來的手,按着欄杆一個側翻多了開去。
這一動正好看到了站在桌邊望着他們有些無措的秦月瑤,王妃便也整了整衣衫,笑着朝她走了過來:“秦掌櫃趕緊坐吧,都是一家人,不需得客氣什麼。”
“晚輩給王爺和王妃請安了,”秦月瑤回過神來,俯身朝二人作禮,“今日本該晚輩去親迎的,只是正好廚房裏有事無法分身,還望王爺和王妃海涵。”
“都說一家人不用這麼見外的,我們突然來打擾,纔是失禮呢,”寧平王妃十分自來熟地挽了秦月瑤到桌邊坐下,又扭頭招手喚還站在水邊的人,“王爺快入席啊,你不是剛說餓了嗎”
她家王爺什麼都好,就是餓不得,餓了脾氣有點暴躁。
墨昭瞥了一眼那冒着熱氣的一桌菜,也沒再說什麼,與秦月瑤見了禮後,便入席準備動筷了。
秦月瑤這纔有機會瞧瞧打量眼前的兩人,寧平王墨昭生了一張端正英武的臉,花白的頭髮一絲不苟地冠在頭頂,過往年歲在他臉上留下的痕跡就屬額頭上特別多,那一雙獨具墨家特色的眸子裏映着四下的燈火,熠熠生輝。
身旁的寧平王妃該是保養得
宜,除卻鬢間白髮外,也未見多少老態,尤其是她那活潑的性子,讓整個人更添了幾分靈動。
寧平王妃一見秦月瑤就滿面喜色,笑得眼尾額間的皺紋全出來了都不在意。
她拉了秦月瑤親切地敘話,問的都是秦月瑤過往所遇之事。
秦月瑤先前還有些遲疑,可聽寧平王妃這問得頗有水平,自她從白石村到鄴水城再到京城的事情王妃似乎都已經打聽清楚了,眼下問的都是個中細節,她只挑有趣的問,不涉隱私,就跟在聽故事一般,秦月瑤也不好不答。
墨昭見她們這一說起來就沒個頭,終是忍不住道:“嬌嬌,先讓秦掌櫃喫飯吧。”
“哎,不是說了別在外面這般叫我嘛,都是五六十歲的老人了,也不怕被人笑話”寧平王妃聽到那一聲“嬌嬌”,身子一震,不滿地轉頭瞥了墨昭一眼。
她眼見秦月瑤面前碗筷絲毫未動,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是我疏忽了,只顧着拉你說話,忙了一天餓了吧,趕緊喫飯,咱們回頭再聊。”
秦月瑤本想說無妨的,可瞧着寧平王瞧王妃那眼神,便也明白過來,王爺這可不只是擔心她喫不上飯,更掛心的還是自己跟前只顧着言語不好好喫飯的王妃。
她便也乖乖應了,跟這一見面就秀盡恩愛的王爺和王妃安靜地吃了一頓飯。
等得吃了飯,秦月瑤聽王妃說他們打算在覽碧城小住幾日,便請了二人留宿在雅園。
王妃歡喜地應了,一旁墨昭雖她們走出了瑤臺,頓住了步子,看向秦月瑤:“本王近日聽聞了京中之事,秦掌櫃若是有需要本王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無需客氣。”
秦月瑤在席上就沒跟着寧平王說上幾句話,正琢磨着跟這位對她一見傾心的王妃搞好關係,開口求請呢,現在聽寧平王這麼一說,她倒不知要怎麼開口了。
“你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可不得嚇着人家”王妃嗔怪地看了寧平王一眼,挽着秦月瑤就不撒手。
墨昭見自己從頭到尾只有被嫌棄的份,朗眉一蹙,扭頭擡腳就走。
拂衣忙跟了上去,要引了墨昭往住處去。
“他那不是脾氣大,只是不太會說話,有脾氣也是在跟我發,你別跟他一般見識。”寧平王妃見人扭頭走了,也沒跟上去,笑着和秦月瑤解釋。
“王爺和王妃伉儷情深,晚輩瞧着十分羨慕。”秦月瑤笑道。
寧平王脾氣大不大她沒瞧出來,倒是瞧見了這兩位長輩的感情十分好。
在這妻以夫爲尊的古代,能這般相處的夫妻,尤其是在這貴胄之家裏,實在是太少見了。
“這般磕磕絆絆過了幾十年,自知相守不易,這感情便也就深了,”寧平王妃看着那消失在夜色裏的聲音,淡聲說了一句,隨即又展了笑,“不是說你還有兩個孩子嘛,走,咱們瞧瞧孩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