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淑琴說那一番話時,聲音不小。
原本在花園裏督着小廝們安置一株寶珠茉莉的君修遠耳尖地聽到了,掛着一張八卦臉歡喜地湊了過來。
就連同在花園裏的賀管家,都不動聲色地朝偏廳這邊靠了又靠。
“臣女還在濱州時,曾有幸一睹過還未高中的顧大人的風采,自此便對他生了仰慕之情,可是後來臣女遵了父命,往京中來侍奉王爺,臣女以爲自己此生與顧大人再無相守之機,原也是想棄了這份心思,盡心伺候王爺,可臣女到了京中後才知,王爺只一心傾慕王妃,並無留下我們之意,臣女還未曾想到,王爺是個寬宏之人,當初還允了我們另尋去處,”應淑琴說着,擡起一雙淚眼看向門外的秦月瑤,“臣女自知無法也不敢留在王府與王妃爭輝,只求王妃念在臣女一片癡心,能讓臣女去往顧府,便是爲奴爲婢,只要能常伴顧大人身側,臣女就知足了。”
她們這些被當做禮物送來京城的女子,被關在郡王府裏一年多了。
雖然在郡王府上時有人好喫好喝地伺候,可她們也得了攝政王嚴令,不得踏出郡王府半步,身邊所需之物,都只能讓婢女出去採買。
這一年多以來,她雖未曾見過攝政王,可一直偷偷讓婢女在外打聽攝政王府的事情。
所以她知道攝政王只鍾情於王妃一人,別說她們這些身份卑微的人了,便是那威遠候府的慕二小姐當初都沒能從攝政王這裏分去半點心思。
她還知道,這位與顧大人是朋友的王妃不同於尋常的女子,她不僅廚藝驚人,還與男兒一般開酒樓做生意賺錢,更重要的是,她是個心眼極好的人。
這王妃與攝政王的故事,早在京中被傳做佳話。
同樣是女人,還是一個得了心上人真心厚待,非她不娶的女人,想來王妃聽得她的這一番癡心之請,也該有所動容纔是。
“應小姐的這一份癡心,若是叫顧大人知道了,必是感動不已。”君修遠瞥了一眼默然不語的秦月瑤,攏袖笑道。
剛剛他還在琢磨着這麼幾個動不動就要以死相挾,嚷着要見王爺的女人,不管往哪裏塞都有些麻煩,尤其是這裏頭還有知州的女兒,雖然被當成了禮物,可總不能真就隨便配給一個下人了。
現在倒好了,人家主動提出要走呢,看上的還是顧文彬那文弱書生,這事要讓墨冥辰知道了,必定也是感動不已!
應淑琴聽得君修遠這話,心中一喜,眨眼又擠了幾滴淚:“王妃……”
“應小姐既然對顧大人癡心一片,六月時怎麼不直接與王爺言明,而是留到了今日才說?”秦月瑤凝眸冷聲道。
這女人現在倒是說得好聽了,若是她真對顧文彬有意,六月的時候怎麼不說,反倒是跟其他四人一起繼續死守在郡王府?
憑她對墨冥辰的瞭解,若是當初應淑琴提起此事,她家醋王肯定是樂得全了這一樁美事的。
應淑琴愣了一下,垂眸道,“臣女當初不敢言,是因爲聽說顧大人早已有些仰慕之人,臣女也曾瞭解過顧大人的脾性,擔心即便是王爺的賞賜,顧大人也會直言拒絕,可臣女沒想到,顧大人的心上人……”
君修遠神色一變,冷聲截斷了應淑琴的話:“本侯記得,攝政王當初有嚴令,不許你們出府,更不得打探京中之事,你今日這些話,到底是自己胡亂猜想,還是有意暗中打聽了些捕風捉影的傳聞?”
顧文彬那點早該摁滅的小心思,他們這些一路看着瞧着的人知道就罷了,這被禁足在郡王府的應淑琴是怎麼知道的?
“應小姐這一腔癡情的確感人,只是你剛剛也說了,你是應知州送給王爺的賀禮,如今人都進了王府,不管是王爺還是我都沒有隨意將你們送給其他官員的道理,應小姐不若就如從前所想的那般,斷絕了這份註定沒有結果的心思,好好與其他幾位一般在此爲王爺盡心吧。”
秦月瑤自應淑琴身上收回了目光,喚了流蘇儘快去請紀嬤嬤,又與愣怔在花園裏的賀管家吩咐了送這五人去杏園的事後,折進花園裏去找不知騎着鹿跑哪個犄角旮旯去的雲薇了。
“本侯念在與應知州尚有幾分交情的份上,奉勸應小姐一句,若想活得長久,日後最好收起你那些不該有的心思,不管是王爺還是顧大人,都不是你這樣的人能肖想的。”君修遠意味深長地看了應淑琴一眼,拂袖往花園裏找轉頭就沒影的秦月瑤去了。
那應知州上任也沒幾年,他從前與其接觸頗多,早看出了那人是個奸猾之人,卻不想,教出來的女兒也是一樣的。
這樣的人,放哪兒都是個禍害,也不知秦月瑤到底打算把她們怎麼辦?!
…………
攝政王府的花園不小,幾座山石和涼亭隔出了數段不一樣的風景,連接了王府的前後兩個大院。
秦月瑤一路順着石道往裏去,終於在園景盡頭的湖邊見着了那隻梅花鹿。
雲薇早沒騎鹿玩耍了,這會兒正被雲殊拉着,在結了冰的湖面上滑行。
湖面上的兩人笑得爽朗,一邊迴廊上看着幾個下人皆是一副提心吊膽的模樣。
蹲在湖邊假山上的月照得了秦月瑤的示意,縱身掠了過去,硬是將正歡快滑冰的兩人拽了回來。
“孃親,你把那幾個姐姐都安頓好了嗎?”雲薇玩得一張小臉都紅撲撲的,月照纔剛鬆手,她就笑着撲進了秦月瑤懷裏,“君叔叔說那幾個姐姐是來陪爹爹玩的,可是爹爹那麼忙,連跟我們玩的時間都沒有,怎麼還能跟她們玩?孃親還是趕緊把她們都打發走吧。”
秦月瑤正挽袖替雲薇擦額間的細汗,聽得這話立馬沉了臉,頓時就想去打死君修遠。
“別聽你君叔叔胡說,她們不過是來錯了地方,孃親已經把她們送去該去的地方了,以後你在府上都不會見着了。”秦月瑤強壓了想找君修遠算賬的衝動,與雲薇解釋了一番。
她將雲薇抱到了假山旁,頷首讓月照退開了些,纔在雲薇耳邊小聲道,“孃親有幾個只有咱們倆能知道的小祕密想跟你說,你想知道嗎?”
“是爹爹和哥哥都不能知道的小祕密嗎?”雲薇問道,看到秦月瑤點頭,眼睛一亮,“孃親說吧,我保證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這事可只能咱們兩個人知道呢。”秦月瑤說着,伸手點了點雲薇的腦袋。
雲薇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又轉頭看了一眼幾步外的雲殊,笑道:“孃親說阿藤啊,我已經讓她去休息啦!”
“我跟雲薇說好了的,以後只要我陪她玩,玩的時候她都得把阿藤屏蔽了,因爲我不喜歡她跟我玩的時候腦袋裏面還想着別人,我們還拉了勾的,”雲殊幾步跟了過來,滿面笑意地摸了摸雲薇的腦袋,“對不對啊,雲薇?”
雲薇仰頭看了他一眼,重重地點了點頭。
雲殊滿意地笑了一聲,眼見秦月瑤投來的要殺人的目光,他挑眉催促道:“你不是還有小祕密要跟她說嘛,趕緊的,一會兒我們還要去打雪仗呢。”
他也是剛剛陪雲薇遛那隻梅花鹿的時候才發現,昨晚墨冥辰說得果然沒錯,雲薇這麼依賴阿藤,不過是因爲身邊的玩伴太少了。
自從他們回京後,大人們都比較忙,平日裏秋水院裏就他跟雲深陪着雲薇,開始那陣子云深致力學業,他又沉迷於改造神機弩,雲薇除了跟雲深一起讀書,多的時候都是一個人待着。
後來月照他們回來了,他們幾個男生搗鼓的都是些雲薇不感興趣的,他們有時候玩得興起,又不免冷落了這個妹妹。
今日難得只剩了他陪雲薇,小丫頭高興壞了,都忘了自己早上在書房還對他愛答不理的,這纔剛說要帶她滑冰,雲薇就滿口答應了屏蔽阿藤的事情。
秦月瑤皺眉盯着退開的雲殊看了幾秒,才低頭看着雲薇的眼睛,認真將早上雲殊跟她說起的空間的那些規矩,用雲薇能聽明白的話講了一遍。
“以後阿藤如果讓我做什麼,我都會先想想能不能做,要是想不明白,我也會來問孃親的。”雲薇聽完,想了許久才認真點了點頭,她拉了秦月瑤的手說,“孃親放心,我從今天開始一定好好學醫術,做任務,早點賺夠一千財富值,好把藥方換出來給外婆治病。”
“就知道雲薇最乖了!”秦月瑤笑着親了雲薇一口,“先前是我們不好,回來之後就沒有好好陪過你,以後你要是有什麼想玩的,都可以來告訴孃親,孃親陪你一起玩。”
“不用啦,有云殊哥哥跟我玩呢!”雲薇轉頭看了一眼正賣力把踏進湖面的梅花鹿往裏拽的雲殊,她飛快地在秦月瑤臉上吧唧了一下,就朝那一人一鹿跑去了。
秦月瑤直起腰來,轉頭看向十數步外正在攔截君修遠的月照:“月照,你去顧府問問,王爺和雲深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她這都出去轉了兩圈,還在府裏折騰這麼久了,那父子倆是在顧府生根了?居然到現在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