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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46章 心態好還是心太大?

    二月中旬,京中的長街上已是衣香鬢影,一片春日盛景。

    午後的奇秀坊裏,行人如織。

    元月十九那晚胡商們大鬧奇秀坊後,君家不僅沒有對他們嚴加管束,二月初時還將坊中的管事撤走了大半。

    奇秀坊裏彷彿又恢復了幾月前君家還未租下時的熱鬧和太平,唯一不同的,大抵是坊門旁的秦記酒樓自年前歇業後就再沒有開過。

    君修遠倚在三樓雅間的窗邊,垂眸看着長街上的行人,小半刻的時間裏已接連嘆了好幾口氣。

    “到處都找不到你,林將軍還以爲你被匪徒劫走了,”清朗的聲音自君修遠頭頂傳來,從屋頂上躍下來的人雙腳勾着檐下的橫樑,倒吊晃到窗前,還一副從容的模樣,“你躲這裏嘆什麼氣?”

    君修遠被突然出現在面前的俊臉嚇了一跳,霍然起身,反手抄起旁邊的條凳,就想把倒掛在外面的人打落下去。

    這人實在可惡,仗着自己有一身本事,近日就常常冷不丁地冒出來嚇他!

    “讓我猜猜,你擔心秦王妃?你不是說她肯定會拿着信去找王爺,那位王爺見了她肯定不會放人的,”姬無雙一手抓住打出來的條凳,還借力一推,輕鬆地翻進了窗子裏,他抱臂倚在窗邊,看着被自己推得退了幾步君修遠,“既然不是擔心秦王妃,莫不是擔心鹽鋪的事?”

    “君家已將鹽鋪交換給了鄧總商,百里臻明日就要去競價拿回盛州鹽鋪了,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君修遠狠狠瞪了一眼這個陰魂不散的人,湊到了窗邊往外看,“你不是跟婉兒巡邏去了嗎?她人呢?”

    姬無雙是三日前抵達京城的,君修遠奉了聖旨去城門迎接後,又被陛下指派這幾日代表朝廷陪着姬無雙遊覽一下京中的盛景。

    聖旨當前,他這個臣子無法拒絕,卻也不願就這麼讓姬無雙得意,所以前日他就尋機與姬無雙提起了借糧之事。

    夜北這一仗,短則數月,長則需得年計。

    眼下冬寒剛過,徵糧不易,再加上國庫也不算充裕,數十萬大軍的第一批糧餉雖已有着落,這後頭的還需得他們這些在朝的人想辦法。

    姬無雙倒是答應得爽快,當即就擬了要悲憫城徵調糧餉的諭令。

    可他也提了個條件,說自己在京期間,要林婉與君修遠一起陪他四下逛逛。

    那日君修遠都還沒來得及開口呢,旁邊的林婉就一口應下了。

    君修遠先前也未曾與林婉細講他與姬無雙的舊事,只一再提醒林婉此人居心叵測,要分外小心。

    誰成想這兩人聚到一處,才小半個時辰,林婉就被姬無雙哄得要與他稱兄道弟,還擺出一副相見恨晚的樣子來。

    兩人當日還真喝酒結拜了,緊接着就是一起嫌棄他這個明顯與他們志氣不投的外人,這才兩天呢,他被一個鼻孔出氣的兩人氣得半死,今日下朝後聽說林婉和姬無雙都沒等他,直接滿城亂逛去了,他一氣之下就躲到了這空了近兩月的酒樓裏來。

    “她還在長樂坊巡邏,說你可能在這裏,所以讓我過來看看。”姬無雙提起林婉,脣畔的笑意更濃了。

    他這次特意來京城,就是想“見識”一下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能把君修遠的魂都給勾了去。

    最開始本是抱着滿腹的敵意接近林婉的,可兩日的相處下來,他發現這姑娘不僅生得秀麗,性子還十分豪爽討人喜歡。

    關鍵是這姑娘大概不知道他從前的心思,所以對他一點防備也無,還把他當君修遠的至交好友來對待,就今天他故意拐了林婉撇開君修遠先行出門,林婉還渾然不覺,一路上一直在因他當初爲甘州籌撥賑災物資的事情跟他道謝。

    人家捧了一顆真心待他爲友,他倒不好意思再把那些壞心思往林婉身上使了。

    “說說吧,你在愁什麼?本城主雖不才,不過歪主意還是有些,說不定能替侯爺排憂解難。”姬無雙掃了一眼空蕩蕩的雅間,發現桌上連壺熱茶都沒有,有些嫌棄地蹙了蹙眉,擇了條凳子坐下。

    他們認識也有些念頭了,從前君修遠在君家做生意的時候,都不曾見他露出過這般苦惱的模樣來。

    君修遠側頭看了他幾秒,也坐回了桌邊:“今日戶部提請,打算借濱州鹽務總商整頓鹽運之際,提加鹽課以充軍餉,滿朝獨我一人不贊同此法,戶部明日就要傳令濱州鹽運衙門提高鹽稅了。”

    鹽務總商鄧成是官家與各州鹽商們共同挑選認命,總管鹽運商會的人。

    鹽務總商需得是濱州有名望的商家,卻又不能參與鹽運的生意,只能從旁協助鹽運衙門管理鹽商。

    販鹽乃是暴利,當初鹽運衙門設此商會,就是爲了讓鹽商之間互相監管,大齊商家想做鹽運生意,不僅要在衙門拿到鹽運,徵租鹽鋪外,還需得得到商會首肯認可。

    百里臻與鄧總商打交道多年,他也曾因君家接管盛州鹽鋪而與鄧總商多有往來。

    當年百里臻是心甘情願把鹽鋪輸給他的,後來還配合他去辦下了所有的手續。

    可如今想要從君家把鹽鋪拿回來,靠打賭是不可能的了,鹽運衙門那邊又不好尋人動手腳,兩人就把主意打到了商會上。

    這一次商會整頓是他與百里臻暗中挑起的,他們也的確如願讓君修澤將盛州鹽鋪交還商會競價再分,可君修遠沒想到,此舉會讓朝廷生出了提高鹽稅的想法。

    “大齊與夜北有一場硬仗要打,數十萬將士要靠朝廷下放的軍餉才能用心一戰,鹽稅一直都是國庫收入的大頭,戶部提此一案也合情合理,”姬無雙見君修遠一副氣鼓鼓的樣子,不由得笑了,“你從前做生意的時候可是唯利是圖,如今入仕爲官了,到想起心繫百姓了?”

    俗話說的好,羊毛出在羊身上,這鹽稅一提,鹽價就要跟着漲了,最後掏錢的還是大齊的百姓。

    “胡說什麼,本侯深知民間疾苦,不管是從商還是做官,都一直心繫百姓,沒想過要從他們身上搜刮點什麼的。”君修遠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擡手按了按額角,“我是擔心鹽價一提,會引國中動亂。”

    先前朝廷大肆徵糧就已經讓那些趁火打劫的糧商將糧價提了五成了,要不是各州早有律法在,那些人說不定要把糧價翻上幾倍。

    可這鹽價是沒有具體規定的,鹽稅一加,鹽價極有可能成倍上漲。

    這戰事纔剛起,就要叫大齊的許多百姓買不起糧,喫不上鹽,只怕夜北還沒打下來,國內就又要先亂了。

    姬無雙嘆道:“你們大齊的百姓就是太平日子過多了,太舒坦了,這戰事若是放到西域,別說徵納賦稅供養大軍了,百姓家裏的青壯勞力恐怕個個都想站出來,爲國一戰。”

    西域地大國多,環境惡劣,所擁資源極不平衡,不管是大國還是小國,爲了掙得一方水土,經常開戰。

    戰打得多了,不止是諸國培養的軍隊,就連國中百姓,甚至是寺中的僧侶,都曾有爲國投軍,戰後又返鄉過自己原本的生活的。

    百姓們之所以這麼積極,是因爲知道如果不戰,國將滅,人將亡。

    按說這一次,大齊與夜北,該是大齊數十年裏將經歷的最大戰事了。

    可這幾日他在京中閒逛,發現京中百姓對此皆呈一副漠不關心的狀態。

    百姓們該遊街的遊街,該賞景的賞景,酒肆茶樓裏講的,還都是前陣子鳳羽公主並非建安帝血脈的八卦笑談。

    他都不知道該說這些齊民是心態好,還是心太大了?

    “你這話說得有幾分道理,”君修遠默了幾秒,霍然起身往外去,“本侯有要事先走一步,今夜再在侯府設宴請你喝酒。”

    姬無雙還想跟他細說一下西域百姓是如何驍勇善戰呢,誰成想這人走得飛快,他一個愣神沒跟上,乾脆翻窗跳了下去,堵住了正在鎖門的君修遠:“你要去哪兒?帶我一起啊。”

    雖說欺負林婉的念頭打消了,可他總得趁着陛下沒攆他走之前,設法完成一下自己想黏着君修遠的小願望吧?

    否則這一走,也不知哪輩子還能見着這人了?

    “本侯要去顧府,城主要一起嗎?”

    姬無雙聽得“顧府”二字,臉色頓時一沉,甚至連退了幾步:“侯爺有國事與顧大人商議,本城主就不去打擾了。”

    他這二十多年經歷無數風浪,見過無數難纏的人,那些人不管有多奸詐狡猾,最後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可他唯獨拿顧文彬沒辦法。

    一想起當初顧文彬爲了讓他答應和談盟約,死賴在城主府,差點把自己一條命都搭上了,他就覺得頭疼!

    這幾日在朝上朝外,遇着顧文彬他都是繞道走的,要他跟去顧府,那不是要他的命麼!

    姬無雙扭頭想走,走了幾步又有點不捨,轉頭道:“侯爺可別忘了今晚的宴請之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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