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屏說:“這叫什麼,這叫做趁熱打鐵,擺明了是要不斷增加黑強盜的殺氣,讓它距離龍華莊越走越遠,算等它緩過神想要回頭,哼,回頭路漫漫,怕是回不去了。”穆雙飛斜睨他一眼,點點頭,贊同他的分析。
黑強盜走出龍華莊,意在殺盡妖蝙蝠的同時,把腳下看似唾手可得的獵物一併屠戮殆盡,但是它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手的那根讓人聞風喪膽的超巨型長柄彎鐮在飽飲妖蝙蝠腥臭紅血的同時,能夠被他真實消滅的地面妖兵數量相當有限。它正在不知不覺走入妖軍主帥佈下的無形陷阱。等它的大鐮刀把最後一隻妖蝙蝠誅殺以後,它開始感受到體內的氣力正在快速消退。
黑強盜終於恍然大悟,當了!它回頭看看龍華莊,略顯笨重地轉動身體,想要儘可能挽回頹勢,偏偏這個時候,妖軍部隊開始發動反擊。黑強盜的身體不再如先前那樣堅如磐石刀槍不入,被接連不斷的火球和鐵錘砸後,開始簌簌發抖,手的長柄彎鐮揮舞起來更加喫力和遲緩。
又是一道極具威力的白光呼嘯射出,結結實實打它的額頭。
黑強盜發出一聲憤怒的吼叫,擡起腳想要踩踏腳下的妖兵,只是體力已經大大不濟的它,竟然無法用另一條腿單獨支撐自己的體重,霎那間失去了平衡,轟然倒地。黑強盜雙眼發出的紅光不斷黯淡,折射出它的困境,恰恰相反的是,在他身邊聚集的各種燈籠和火把越來越多。
黑強盜的憤怒咆哮變成了一連串的呻吟哀嚎,它甩開自己的武器,十分辛苦地挪動着四肢,勉強向龍華莊爬去,不過,在距離龍華莊看似不太遠的地方——從黑強盜自身的體量角度來說,只要用力貼地翻個筋斗的距離,它能重新越過城牆,回到龍華莊內——它看似已經消耗完了所有的力氣,身體變得鬆懈,再也不能挪動半步。
黑強盜的呻吟聲變得更加虛弱,最終杳然無音,然後在所有妖兵以及站在遠處高臺觀戰的東宮屏等人注視下,身體快速腐爛,肌肉皮膚乃至血液化作濃厚沸湯的蒸汽嫋嫋升起,僅僅剩下一副令人觸目驚心的巨大骨骸。饒是如此,骨骸也開始分解蒸發,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紅花雨情不自禁靠近東宮屏,不知不覺把下巴貼着他的肩膀後側,低聲問:“看見眼前一幕,你有什麼感覺啊?”
感覺?東宮屏爲之愕然,自從他消除了不適感以後,現在心裏並沒有別的什麼感覺啊,只是擔憂妖怪部隊進入龍華莊後、藏在莊內避禍的山村野道夏鼎獅等人處境肯定不妙,他們應該儘快想辦法脫離險境纔對。
“你呢?”東宮屏反問她。紅花雨嘆口氣,說:“那麼大的一個怪物,甭管是人是妖還是異域的魔神,說沒有沒有了,果然人生無常。”聽她這麼說,東宮屏驀然也有了幾分悵然若失的感覺,跟着嘆口氣。
穆雙飛微微一笑,說;“人生本來是無常,這有什麼好感慨的呢?三界之,別說凡人人生難以揣測,妖也有妖宅,魔有魔難,鬼有鬼厄,哪怕是高高在的神祗,活得久了,下則千年,則萬年,也會經歷天劫。這天劫的雷火十分兇猛,和尋常雨夜氣候的天雷地電不同,威力足以毀天滅地。神祗如果躲避不過,照樣還是落個灰飛煙滅甚至元神盡消的下場。客觀存在的東西,如果躲不了,避不開,那坦然面對好了。”
東宮屏想起什麼,對穆雙飛說:“穆大叔,我發現你先前的說法裏面,有自相矛盾的地方。”
穆雙飛不以爲然,說:“這很正常,我經常會說一些自相矛盾的話。這沒什麼丟臉的,說明我恰恰不是完美的。”
聽到最後一句,東宮屏和紅花雨都捕捉到其的玩笑意味,忍不住笑出聲。“敢情大叔你坐在這個是洞裏面,是爲了加強自我修煉,追求變成一個完美的自我啊?”紅花雨很少開玩笑,這一次也忍不住隨着穆雙飛的語氣反過來調侃他。
穆雙飛哈哈一笑,拍掌說:“對了,對了,正是如此!因爲我出不去了,被結界困在洞,百無聊賴之下,我開始端正了自己的人生態度,決定每天反省自躬,找出不足,彌補不足,努力實現一個全新的自我。”頓了頓,嘆口氣,臉露出些許愁容,“如果我能出去的話,一定到處閒逛遊玩,喫喫喝喝逍遙快活,哪裏還有時間還有興趣去實現完美自我呢?話說回來,出去以後雖然很可能得不到一個完美的自我,但起碼生活變得有滋有味,算其某些生活內容不入道德高士的法眼,被大肆批評並且貼頹廢、腐朽、墮落類的標籤,我呢,也覺得那是一種完美生活。如果用完美生活頂替完美自我,也是蠻好的。”東宮屏心一動,追問他被困在這裏多久了。穆雙飛伸出一根手指:“我被困在這裏的時候,年紀和你一樣大。”
“那是說,你被困在這裏有二十年了?”東宮屏和紅花雨駭然失色。
穆雙飛微微一笑,淡淡說:“啊,被困了二十一年零三個月零十九天。”東宮屏和紅花雨面面相覷,想說什麼,周圍也有夜風流動吹過,偏偏覺得氣氛十分凝固,什麼都說不出來。穆雙飛說:“好了,不說這些人,對了,東宮小兄弟,你說我先前說了自相矛盾的話,說出來聽聽,哪裏不對了?本來我對這是不感興趣的,但人性如風車,吹一吹,轉了方向,我現在又對那矛盾之處感興趣了。”
遠處的戰場,燈籠和火把重新排列齊整,妖兵部隊用計用力花費了不少代價消滅了黑強盜後,開始整頓戰鬥軍陣。它們似乎不急着直接再度衝擊龍華莊的城牆。
“你說魔璽蟲這種魔族至寶之所以能被龍華莊收藏,很大一方面的原因,是這個修真門派的人不夠老實,暗還鑽研了妖法魔功等。這我相信,畢竟妖花怪獸熊狼以及剛纔的巨怪黑強盜,我都親眼所見。”東宮屏握着拳頭湊近嘴邊,低低咳嗽一聲,“但是呢,這裏面有一個問題,龍華莊如果真不守本分的話,天下之大,別的厲害修真門派也多的是,難道會任由龍華莊爲所欲爲嗎?他們不會派人……甚至是使用強力迫使龍華莊的掌門及其門人回到正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