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身真正的世族，柳家人又都宅心仁厚的，她父親柳二爺當初房中也只她母親一個。所以一直以來柳佳慧雖然聽說過別人家後宅的齷齪事，卻不曾親歷過那些鬼鬼倆倆。
她並不知道莫家女人瘋狂起來有多麼沒底線。
柳佳慧雖然沒聽懂莫少璃的暗示，冬曦院兩個大丫鬟念夏念秋這些天冷眼旁觀，卻看出了些端倪。
午膳後，柳佳慧在碧紗櫥內午休。
念夏和念秋在外面看着她睡覺，坐着說話做針線。
“……是要乘着這個空閒給太太肚子裏的小少爺多做幾件衣裳了！等回頭小少爺出生後，怕就沒有這麼多時間了！”念夏捻着線說道。
念秋低頭穿針引線，笑道：“姐姐說的是，到時小少爺穿咱們自己做的，太太總會更安心些。”
兩人說着話，就扯到了近來常來冬曦院刷存在的表姑娘盧秋月身上。
念夏探頭向碧紗櫥裏張了張，見柳佳慧睡得正好，就壓低聲音說道：“……一個盧表姑還不夠戳眼鬧心的麼？連丫鬟都也要往前湊！”
念秋聽着就知道她是在說嘉善堂莫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紅繡，這幾日紅繡有事沒事的就往冬曦院跑，比盧秋月來得都還要還勤。
她便亦低聲說道：“可不是！昨兒老爺前腳進院子，她後腳就跟着來了，穿着一身嶄新的衣裳，紅鞋綠襪，插花戴朵的打扮得跟新娘子似的，擺腰甩臀地直往老爺面前湊！”
紅繡今年十九歲，從十一歲被買進莫府始就在莫老太太身邊當差，至今已有七八年之久。莫家規矩，丫鬟長到十八歲時慣例要被指給家裏年紀相當的小廝婚配。
去年年底吳氏和莫老太太說起府中已到年齡需放出去的丫鬟時，也曾提到紅繡：“……娘身邊的紅繡姑娘如今年齡也到了，外院管家娘們問過我好幾次了，都等着搶娘調教出來的人去做媳婦兒呢！”
莫老太太就笑着去看紅繡，口中對吳氏說道：“改天你讓人把那幾家的小子都帶了給我瞧瞧，我要親自給紅繡把把關！不能讓她們輕易把我的人哄了去！”
她這些年用紅繡用得順手，其實很不捨得放出去，但人家丫頭年齡已經到了，總不能留在她身邊做老姑娘。
紅繡聽吳氏說要放她出去配人時，臉色已隱隱發白。
但她卻又存着一線希望。
老太太一定會留她！
此刻她聽莫老太太竟也如此說，心裏一急，“噗通”一聲跪在莫老太太腳前：“老太太，奴婢捨不得老太太！還想要多侍奉老太太幾年，求老太太不要攆奴婢走！”說着連連叩首，頻頻落淚。
前面說過，莫家老太太雖然有貪財，粗鄙，眼淺，太愛面子等種種缺點。但她優點卻也十分明顯，除了長得美這個優點外，另一個就是護短了。
老太太對自己身邊伺候的人都特別的寬容，易感動。不然也不會那樣縱着侯嬤嬤，弄得侯嬤嬤像府裏副老太太一般。
聽紅繡說得這麼情真意切，莫老太太當即就感動了。
人家姑娘願意以妙齡之年陪她這個老太婆，實在是難得的忠心，她怎麼能逼着人家姑娘去配小廝呢？
因而她就同意了紅繡的請求，對吳氏說道：“十八歲也算不得太大，府裏也有先例留丫鬟到二十歲，既然紅繡想要在多留幾年，那便就再留兩年罷。”
吳氏無所謂，她和紅繡沒有什麼交情，紅繡是留是走也與她無關。
她便也就同意了。
莫老太太卻並不知道，紅繡姑娘願意犧牲妙齡之年留下，想要陪伴的並不是她這個老太太，而是冬曦院那位清雅俊逸，長身玉立的男主人。
先幾年因爲四老爺要爲四太太守制，紅繡不敢輕舉妄動，然後就是盧表姑錢表姨之間的一場大戰，她更插不進腳去。
直到莫駿和柳佳慧定了親，紅繡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聽說新四太太知書達理，賢良淑德……想來應該能容得下自己罷？
莫駿和柳佳慧成親後，紅繡尋機會試探了新四太太幾次，發現這新四太太果真是難得的好性兒，更難得的是對自己態度也溫柔和善，並沒有半分排斥。
紅繡不由就又動了心思。
哪知她這邊還沒有和莫四老爺對上眼，那邊莫老太太竟又把盧表姑娘接了來。
紅繡就有些心慌了。
雖然說她求的不過是通房丫頭之位，盧表姑要做的是姨娘，但她等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纔等到四太太有孕這樣的好機會，哪能被盧秋月搶了先？
四老爺有了姨娘，哪裏還需要通房？
因爲這個，她這幾天往冬曦院跑得比盧秋月還要勤。
念夏聽了念秋的話，撇了撇嘴說道：“她也就欺負咱們太太好性兒！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麼想的，竟也縱着她！”
“何止是縱着她！”念秋說着就有些氣憤起來。
“盧表姑不也是打藉着老太太的名號，成日裏來戳人眼睛！”
念夏就嘆氣：“要說咱們姑爺樣樣都好，七姑娘和太太也貼心，可是莫府這後宅……卻也太亂了些！真不知道以後的日子……”
她正說到這裏，卻竟似乎聽見柳佳慧在碧紗櫥裏嘆氣，就嚇得忙收了聲，站起來輕手輕腳的走進去，隔着帳子朝牀上看了看。
影影綽綽的紗帳中，柳佳慧垂睫閉目，睡得正好。
念夏暗自鬆了口氣，又悄悄的退了出來，對念秋擺了擺手。
念秋壓了壓聲音說道：“太太現今正有着身孕，這些事以後咱們還是要少說的，免得太太聽見鬧心。”
念夏點了點頭，憂心道：“雖說如此，可是……且看着罷，有老太太在裏面摻着，以後咱們這院子裏怕也安穩不了了！”
念秋嘆氣：“說起來……誰家後宅沒有點齷蹉事，打量都和咱們柳家那般清靜呢？如今只願太太能安安穩穩的生下小少爺，別的……且走着看罷。”
兩人說到這裏，都有些沉默。
碧紗櫥裏，柳佳慧緩緩睜開眼，望着帳子頂怔怔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