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太太變得這般大方了？
要知道，以前府裏下人奴才去世，要十分有臉的太太才勉強會給十兩治喪費，那還是極少見的，沒有臉面的往往五兩銀子也就打發了。
五十兩……太太給五十兩銀子吳嬤嬤給吳新治喪……五十兩對太太可不是小數目……剛纔，自己還覺得太太對吳嬤嬤不仁義，這轉眼……
況且，吳新都已經被擡去埋掉了，哪裏還要治什麼喪？
太太對吳嬤嬤，還真是，與別人不同！
只她心裏雖然訝異，面上卻絲毫不敢顯露出來，跟着吳氏這麼多年，吳氏的性子她瞭解，她看得出來，太太這會兒心情正陰沉着呢，還是極陰沉的那種，自己還是不要招惹爲妙！
於是金燕並不多問，小心翼翼地答應了聲：“是。”就立即取了五十兩現銀，親自抱着銀子出府去了吳嬤嬤家。
見到吳嬤嬤，她先把銀子的事交待清楚，而後說道：“……太太還說，讓嬤嬤歇得頭腦清楚了再進府！”她雖不知吳氏對吳嬤嬤說的這些話是何用意，卻也一字也不敢差錯地把話傳到吳嬤嬤耳中。
吳嬤嬤雖然神志有些呆怔，吳氏話裏的每個字，她卻都聽得懂，聽金燕一句一句說着，淚水就從昏花皺巴的眼中洶涌地流了下來，怎麼擦都擦不完似的。
金燕看着她，心裏嘆了口氣，胡亂安慰了幾句，又把吳氏的話交待了一遍，告辭離開。
她走後，吳嬤嬤捧着那五十兩銀子定定地看了片刻，忽地想到了什麼，腿一軟就跌坐在了地上：“他爹，新兒，你們看見沒有？聽到沒有？她這是要用五十兩銀子買咱們生她的恩，買新兒的命啊！”
喊完之後，吳嬤嬤再次又昏了過去。
鳳儀苑。
雪鳶奉姑娘命去打探消息，在外面很是晃盪了一陣子，才轉了回來。
“……吳嬤嬤先前昏過去時被擡到春暉院正房西次間，醒來後大太太在裏面和她說了一陣子話。她們聲音很小，既沒有吵起來，也沒有打起來，連稍微大一點的動靜也沒有鬧出來。因爲金燕防得太嚴實，沒有誰能夠靠近，奴婢暫時還沒有辦法知道她們說了什麼。
話說過後，大太太就沉着臉回了東次間，沒有太久，吳嬤嬤也從西次間離開，兩眼哭得紅腫，出來時還含着兩泡將掉不掉的眼淚。然後，她就彎着腰，佝僂着身子顫巍巍地出了府。”雪鳶說道。
莫少璃聽了，就微微有些失望。
本來，她還望着吳嬤嬤和吳氏這回會因爲殺子之恨，能反目成仇呢，沒想到竟什麼事兒也沒有？吳嬤嬤就那麼忍了？
吳氏還真是能耐！
自己倒是看低了她。
“然後？”她問雪鳶。
“然後，吳嬤嬤就回家了。”雪鳶道。
吳嬤嬤和吳氏居然沒有吵起來，或者打起來，雪鳶其實也挺失望的。
真想不到吳嬤嬤她是這樣的人！
一點骨氣沒有！
“什麼事？”莫少璃問。
“吳嬤嬤離開後過了一陣子，金燕帶着一大票銀子從春暉院出來，那銀子看上去挺沉，奴婢估摸着大概有五六十兩那樣子。”
“金燕拿了銀子出來？”莫少璃好奇心頓起，“然後，她去了哪裏？”
“奴婢看得稀奇，就閃躲在一邊，等着金燕過去後，奴婢悄悄跟在了她身後。然後，看到她出了府，進了吳嬤嬤家。”雪鳶說道。
隨着莫少璃現在在莫家的地位提升，鳳儀苑的丫鬟們身份臉面也都跟着在府裏水漲船高，如今紫萱們白日裏進出府門都容易得很，所以雪鳶很輕易地就跟蹤了金燕。
“金燕帶着銀子去找吳嬤嬤？”莫少璃聽着就有了興趣。
她雖然沒有掌過府內的事，吳氏也從不讓她沾管家權的邊，但因爲有雪鳶這個百事靈通的丫鬟在，府裏方方面面，各種事務各種規矩她還是比較瞭解的。
就比如，她就很清楚的知道，府裏奴才去世治喪，通常絕大多數時候，吳氏只給五兩銀子。
五六十兩……
似乎不大符合莫大太太的財力，也不怎麼符合莫大太太的性子啊！
雪鳶接着說：“奴婢等金燕進了吳嬤嬤家後，順着巷子就繞到了吳嬤嬤家房後的窗外，而後隱約着就聽見金燕說，銀子是給吳嬤嬤做吳新的治喪費的。本來，奴婢聽了後，覺得大太太破天荒地捨得給吳嬤嬤那麼大筆喪葬費已是神奇，然而聽到後來才發現，銀子還不是最稀奇的，稀奇的是……”
她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本想要賣個關子，抖個機靈，那知被莫少璃一眼看過來，後面的話就嚇得順嘴溜了出來：“稀奇的是，金燕放下銀子走後，吳嬤嬤自言自語說的話……”
“她說什麼了？”旁邊綠珠見雪鳶兜來轉去說不到重點上，聽得着急，忍不住插嘴問道。
“她說……”雪鳶就把吳嬤嬤說的“買恩”“買命”話惟妙惟肖地學了一遍。
特別是吳嬤嬤語氣中那種絕望和淒厲，簡直神還原。
“姑娘您說，吳嬤嬤說的‘買恩’‘買命’是什麼意思了？難不成……”雪鳶說完後問道，而後不等莫少璃回答，就恍然大悟，“你們說，是不是吳新……根本就不是得急症死了，他是……是被大太太……被大太太……”
“笨丫頭！總算還沒有傻到家！”綠珠瞥她一眼說道。
莫少璃聽完雪鳶的話後沒有說話，卻有些走神。
按說，以吳氏任性妄爲，貪財吝嗇的性子，即便真的殺了吳新滅口，也不大應該會拿出這麼一筆對她來說相當於鉅款的銀子去補償吳嬤嬤罷……那麼，她爲什麼要給吳嬤嬤那麼多銀子？
是用來抵吳新的命？還是用來堵吳嬤嬤的嘴？又或者……吳嬤嬤說的話裏“買命”很容易理解，那“買生她的恩”又是什麼意思了？
難道，吳嬤嬤和吳氏之間竟別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