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偷仙 >11.來客
    春水無風無浪,春天半雨半晴。紅粉相隨南浦晚,幾含情。

    爛漫春色向來被頌爲一年最佳,春雨細軟如絲,春風輕柔如錦。冬色早在不久前悄退,原本枯瘦無葉的枝幹醉於春景,微醺着抽出嫩芽,一星一點像是偷來的綠鮮得晃人。

    春字與楚羣向來無緣,卻是與許宣大有交情。

    楚羣活到現在還沒有遇到過許宣這種性格的人。說他放肆,卻也未必,他對弟子侍童彬彬有禮,言辭守距,進退合宜。說他剋制,卻也不是,他第一日見許宣,除最初在侍風閣還有所收斂,之後便旁若無人地對他親暱,毫不生疏害臊。

    師父先前發信來,要他好好照顧這個師弟,說是家中落難,雖然聰慧但涉世不深,怕剛過易折。另則雖然已入仙門,斬斷塵緣,卻家中有滔天血恨,身有通緝未撤,要他看着不要人下山。

    五年之內,決不可下山。

    楚羣尋思着師父心中的話,朦朦朧朧猜到了什麼。師父應是要他拖上五年,師父通卜算,應當是算出了這五年內有可以影響這小師弟的大事發生,如果這師弟入世,怕是會被牽連。

    “四師兄~”

    手中石槽裏的桃花還沒搗爛,院子外便傳來了許宣帶着笑意的喊聲,楚羣手中一頓,不慌不忙放下搗棒,用水清了手,剛剛拭淨手上溼意,屋內忽然一亮。

    擡頭一看,果然是許宣走了進來。他一手掀開他屋前的竹簾,一手拿着一枝半開的桃花,見他望來,輕飄飄地甩了簾子,咧牙調侃地笑:

    “你也太不愛出去了,整日整日窩在屋子裏,不會閒得發慌麼”

    “不會。我有書有劍。”楚羣搖頭,盯着許宣馬尾上那一片綠葉皺眉:“你又去偷流風峯的桃花了沒有被劉長老抓住麼”

    “怎麼可能”許宣跟着搖頭,瞪大了眼睛:“我闖禍可從來不需要別人來收拾,被人抓住豈不是丟臉。”

    “劉長老極爲擅長追息術,她不可能不知道是你。”

    楚羣接過許宣遞過的花枝,插進了事先準備好的瓷瓶,轉頭對許宣道:

    “今日你與我出去。”

    “爲何”

    許宣熟門熟路地半靠在他桌前,手中捻了一塊桃花糕喫得不亦樂乎,臉上寫滿了沒心沒肺。楚羣閉了閉眼上前,一把抓了許宣袖子就走:“含雪派來客。”

    許宣口中塞着桃花糕,頭上沾着桃花葉,被楚羣搖晃拉扯都掉了個七七八八。楚羣面無表情走在前面,臉色是幾日來最臭的一次,許宣望來望去,忽然心中有了一個猜測。

    含雪派,這不就是之前他聽葉華八卦的那個門派。聽說是掌門的掌上明珠,叫什麼來着,哦對,與他同姓,叫做許若微,愛慕他這冰渣子師兄很久了。每逢門派拜謝遊走,必然會上門來見。望兮門裏的人都不是瞎子,心知肚明,每次都坐着排隊看四師兄的笑話。

    他與楚羣已經相處了五六天,性子也摸的差不多,知道他喫軟不喫硬,又極有責任感。這會面怕是雖然心裏不快,卻不會推脫,所以抓着他這算半個擋箭牌的師弟,十有八九不會撒手。

    “你的桃花”

    許宣從懷裏變出一朵粉色的花,對着楚羣擠眉弄眼,楚羣視若無物,拉着他的袖子上了石臺,架起飛劍拐着許宣就往主殿飛。

    含雪派,四大派其一,立於西北削蒙山,與望兮門相同,門中有臨仙門一腳的大能相守。望兮門是掌門林子學與許宣的便宜師傅趙峯主趙書,含雪派是掌門晉池,二長老簫三意。和青山綠水的望兮門不同,含雪派所處之地與名字相符,是一片冰雪,派內分男女弟子兩派,男子習刀,女子習綾。

    含雪派無論男女所習功法皆屬陰性,派內弟子多有寒毒,由派內醫館香閣供有祕術冷玉,用密香壓下驅逐寒毒,冷玉蘊養真氣。故含雪派弟子身上都有一股派內特有的冷香,腰間繫有門內獨有的含雪冷玉。

    許宣隨着楚羣落於主殿石臺前,果然已有多個腰繫玉佩,身帶暗香的弟子已立於臺上。簇擁在衆人間的是一紅一黃兩名女子,黃衣女子看上去僅有十五六歲,神情帶着不加掩飾的自得驕縱,拿着手中的鈴鐺在不住地搖。紅衣女子年長一些,與許宣年齡相仿,散着發,心不在焉地玩着手中紅色的綾羅。

    許宣盯着紅髮女子被長髮遮住了一半的臉,總覺得有些熟悉,但是卻覺得陌生,情不自禁多看了幾眼。紅衣女子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擡頭對他望了過來,兩雙微挑的鳳眼在空中相遇,許宣一怔,紅衣女子一笑。

    “許探花,好久不見。”

    紅衣女子一邊笑,一邊向着他走來,她身上掛着三塊形狀各異的玉佩,隨着她的走動相擊作響。許宣望着紅衣女子的正臉,許久若有所思擡頭:

    “幼微郡主”

    “現在這世上沒有幼微郡主,許探花你或許可以喊我一聲第三公主,或者是屏南國前四王妃。”紅衣女子立在許宣身前兩步,停下拿出了一個酒袋抿了一口,笑道:

    “許探花可要來一口,是百年的陳釀。嗯或許你還可以叫我另外一個名字,不過現在不說也沒有關係。”

    許宣推開了酒袋,微微苦笑:“承受不起,郡主所賜只能珍藏。”

    “你還是那麼有趣。”

    見他推脫,紅衣女子也不惱,只是彎着眼勾着笑,一口一口地往自己肚裏倒酒,眼睛半閉不閉地瞥着他。一旁的黃衫少女早已隨着紅衣女子的動作跑了過來,樂不可支地纏着楚羣,不停地和他搭着話。

    楚羣對付這黃衫少女明顯比對付許宣熟練許多,臉色像是定了符一動不動。少女問一句,他便無視一句,少女向前一步,他便後退一步,把無情兩字發揮到了極致。

    “許宣,我們耽擱得有點久了,進主堂吧。”

    許宣聞言,對着紅衣女子一行禮,轉身便要隨楚羣脫身。身後的黃衫少女氣得臉都變了顏色,三兩步便要衝上來拉楚羣的衣袖,被紅衣女子一掌打了回去:

    “楚長歌,楚追雨呢”

    楚羣臉色不動:“追雨她接了掌門所託,下山尋石至今未歸,你來得早了。”

    “是麼”紅衣女子摸着下巴,似乎是在琢磨楚羣所言的真實性,半晌揚了揚下巴擡頭,道:“那你就帶着若微去大殿吧。許宣,你留下來,帶我去楚追雨的住處。”

    聞言楚羣臉色更冷,但終究最後都沒發作,一甩袖獨自進了殿。許若微嘴嘟得老高,臉色微霽,搖着鈴鐺緊跟在後。許宣伸手撩了撩高紮在腦後的發,莫名有點不是滋味。

    “你在想什麼”

    如霞一抹的紅色身影立在他一側,垂着眼,嘴裏酒水不停。許宣看着她略顯得有點粗魯的動作,因爲沒有對準口而隨臉淌下的酒,輕輕嘆了一口氣:

    “夏柚,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我怎麼會變成這樣這樣不好麼”

    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昔日的夏郡主瞪大了眼,湊到了許宣面前,在他胸口狠狠戳了幾下。她的指甲不長,是精心保養過的形狀,鮮紅的蔻丹在藍白的衣服上按過,竟然有幾分重錘擊落的威力。許宣胸口一悶,喉嚨一痛,卻依然一動不動,直直地看着她。

    “我這樣對你笑不好麼”

    夏柚收了手,掩在臉前,臉上又浮起淺淺一層笑意:“許漢文,你也喜歡笑,而今我也喜歡笑,又有哪裏不好”

    見許宣皺着眉,依然不說話,她搖了搖頭,道:

    “你這樣不好,心太軟的人死得總是比沒有心的人快多了。世人真奇怪啊,以前我不笑,所以你們說我不好,要我笑。我笑不出來,你們便說都是我的錯。而今我笑,你又說我不好,到底是哪裏不好”

    “我現在心無牽掛,自在逍遙,自然會笑。有酒有歌,有花有曲,有美人。”

    說到美人,夏柚把手指對着許宣輕輕一點,許宣卻開口對她道:“對不起,那次我沒法救你。”

    許探花這句對不起出口,夏柚的笑頓了一息,隨即又瞬間猶如一朵最靡麗的牡丹,慢慢綻放開。她輕輕地提着那個牛皮紮成的酒袋,有一下沒一下地在空中顛着,似是在數着數。等到酒袋再次落入手中,許宣聽到她念了一句雙。

    “許宣。”夏柚轉過身:“這世上那麼多人對不住我,但這裏面偏偏沒有你。你喜歡攬下別人的過錯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好這天下,千千萬萬人負過我,傷過我,這裏面不包括你。你若是要拿這點來和我攀交情,還是算了吧。”

    “帶我去楚追雨那裏。”

    許宣看着她的笑,一時間竟有點分辨不清自己所想是錯是對。他覺得這四年,夏柚必然是心中滿懷對當朝天子,這廣大江山百姓的憤恨,再慷慨灑脫,也會心有怨念。但是夏柚轉身太快,闔眼沒有遲疑,眼裏像是沒有任何對這些事物的感情。既沒有恨,也沒有愛。

    人是一種會趨利避害的動物,溫柔柔軟的環境會泡掉食肉動物的爪牙,讓他們習慣安詳寧靜的環境,就連攜帶恨意的記憶也會隨着時間變得模糊。但是許宣知道,有些東西並不是僅存於記憶。

    不過幾日,他便沉迷在望兮門的桃花,夏柚的存在就像是一樽烈酒,猛然出現澆下,既辣得讓他想起,又醉得讓他忘記。

    凌流和娉婷怎麼樣了呢

    “夏柚,你是怎麼認識的楚伊師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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